雪见自然看出了娘的心思,知道她担忧自己,害怕会被大伯母欺负了。
可是同时,雪见也隐约地感觉到了一丝放心,那就是大伯母好似不会难为娘亲,最多,也就是刚才那种在礼仪上,小小的责难而已。
具体缘由雪见此时不知道,但是无论如何,这对她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
“娘,您就先回房去休息吧。”
雪见知道,自己不能这么一走了之,如果不让大伯母欺负欺负自己,那么大伯母定然会将注意力转移到娘的身上,那是她不想看到的。
有一种人很奇怪,她要欺负你,你还不能够不让她欺负,不然,她就会懊恼地转移目标,或者,做出更出格的事情来。
而且,对于大伯母的伎俩,雪见也渐渐熟悉了,面对起来,也渐渐迎刃有余。自然因为二伯父的那封书信,雪见相信,大伯母更是不敢做出来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微娘还是不愿,欲说什么,但是碍于赵氏在场,有些话又说不出来,只能够那么戚戚地看着雪见。
雪见报以安稳的微笑。
此时,小绿已经上前,虚扶住了微娘的手臂。微娘回过头,只好淡淡地对赵氏说道:“大嫂,微娘先告退了。”
赵氏脸上的笑容早就掩饰不住了,雪见看着她的笑容,有点心惊,不过,依旧不动声色,等着赵氏说话。
她要看看,赵氏这次又想如何。上一次将她关在门外,第二日见她平安回来,是不是心中很恼火?
也不知道怎么的,雪见突然想起了一个笑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可是,雪见也迷惑了,她跟大伯母之间,会有什么仇?
“雪见,我听说你二伯母可是给六娘寻了一个好人家。”
赵氏状似无意地说道,她不清楚二弟两口子为何会特意关照,让雪见母女回来,所以此时,她也不会对雪见太过分,至少,要等到老爷的那封信从羊城回来再说。
雪见听了赵氏的话,一愣。其实她也不知道望舒后来许配给了谁,因为那天的事情实在是太乱,而宋家姐妹也跟着添乱,而且,雪见一直没有大出去望舒阁啊。
难道,是五娘说的?五娘是唯一可能说的人,但是同时,她跟雪见一样,也没大出望舒阁,何况她的身子还不适着,更不可能偷偷出望舒阁了。
雪见心中想了很多,但是未果,只有摇了摇头,道:“雪见不知。”
赵氏得意地笑着:“你当然不知了,这等事情,又怎么会告知与你呢。”
雪见低头不语,其实她很想笑,因为如果大伯母说她知道,那么她知道的途径,雪见已经能够猜度出来了。
五娘也没有出望舒阁,或者说,她自打进府也就出了望舒阁一次,如果说她知道了望舒要被许配给哪个人家,那无外乎是听丫鬟说的。也或许不是听说,干脆就是五娘威逼人家。过程不知道,结果,就是那些道听途说了。
如果这么算,那么雪见也知道了,因为她也听妙香说了,二伯父二伯母有意将望舒许配给那个十三王爷。那可是王爷,是王孙贵胄,可是,那王妃是这么容易当的吗?
不知道怎的,雪见又想起来了那个孔雀男,心中犯梗,也不多言语,更是懒得去解开大伯母消息的来源途径。
可是,谁想到赵氏的得意,不想这么结束,她一边轻啜着茶,一边说道:“现在好了,日后都出嫁了,姐俩也是个伴儿了。”
是指两个人都嫁了官宦后,在官场有个伴儿了?
听到这句话,雪见一愣,心中一笑。这都八字还没一撇呢,虽然五娘的亲事定了,但是六娘那还远着呢。即使六娘真的成了什么十三王妃,那么也是二伯母高兴,这跟大伯母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连带着,也不用她这样子吧?说得好像自己的女儿要当王妃一般。
还有,大伯母以为那官宦的圈子,是这么容易混的么?
这样子的大伯母,让雪见感觉既好笑,又同情她。
这么想着,雪见的嘴角还真的勾起了一点点笑意。
戚氏淡淡地看了雪见一眼,转过身,依旧乖巧得一句话都不说。
可是赵氏看到雪见的笑容,不知道怎的,心中突然十分恼怒,低眉看到了手中的茶碗,突然嘴角一抿。
“雪见,给我斟满一碗茶。”
偏偏让雪见来斟茶,她真看得起自己啊!雪见这么想着,看了看四周,那些丫鬟们都一动不动,想必,也是大伯母都吩咐好了的吧。
小绿扶着微娘走的时候,就将茶壶放在了石头桌子上,而此时雪见只有面不改色地提起了茶壶,给赵氏斟茶。
赵氏也拿出那个茶碗,伸了出去,而就在刹那间,她的手一抖,那个茶碗就应声而落,跌在了地上,又破碎了。
浅绿色的茶,洒了一地,却正好在刚才那滩污迹上,仿佛是特意的似地。
“诶哟,烫死我了!”
赵氏的尖叫声跟茶碗跌破的声音同时响起,又好似,滞后了那么一小会儿。
“娘,您没事吧。”一边的戚氏连忙站起身,掏出手帕给赵氏擦着手,而那些丫鬟也都吓坏了,连忙都跑了过来。
苦肉计吗?雪见依旧是提着茶壶的姿势,不过有点茫然,这么做,无非落个她的疏忽而已,还有什么?
见到雪见杵在那一动未动,赵氏看着雪见,竟然哀婉地说道:“雪见,我知道你不大待见我,但是你也不用这么做吧?我好歹是你长辈!不过你一直没教养,我也不跟你一般见识。
你看你两位姐姐都许了好人家,你眼红,但是也怪不得我。要怪,就要去怪你那没用的娘,整天病兮兮的,仿佛下一刻就会撒手人寰,谁会愿意跟她结亲家。对了,你爹在大牢中还生死未卜的,谁不害怕被牵连上什么啊,我要给你说门亲事,你还不知道好歹的,真以为你们娘俩吃白食的有什么清高的——”
“娘!”
打断了赵氏的话的,竟然是皇甫玄参。他刚去了书房,跟皇甫晖上谈了一些事情。路过后花园的时候,看到这里一群人,就走了过来。却不想,看到了娘竟然一个劲儿地数落雪见。
虽然话还不是很过分,不过——玄参一抬头,看到了雪见一言不发,紧紧地攥着手中的茶壶。
“雪见——”
“我说得有错吗?玄参,你看看我这手烫的,这个丫头,总是这样子对我,怎么说,我可是她的长辈啊!”
雪见表情淡淡地,紧握着的手,慢慢地松了下去。
“大伯母,雪见错了。”
众人都愣住了,就连一直叫嚣着的赵氏也愣住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雪见竟然会这么容易认错,她本想故意找茬,然后让这个丫头发火,把事情闹大了,然后就可以把她们赶出去了。
可是,为何她却会给自己道歉?在赵氏的记忆中,这个丫头可是满身的硬骨头,从不会跟自己服软的,那今日这是怎的了?
赵氏有点懵了。
“茶水烫伤不会很严重,用盐水清洗一下,然后过几日红肿就会消散。”
雪见留下这句话,转过身就走了出去。她的表情没有变化,可是,心中却一片冰冷。就在大伯母诅咒娘亲的时候,雪见恨不得将手中的茶壶飞过去,那么,就不是仅仅烫伤她那么简单了。
不过,雪见又有点庆幸,刚才娘没有听到这通话。
可是,她竟然还敢提爹爹的事情,雪见不懂,到底爹爹犯了什么事情,大伯母会这么说,但是同时,大伯父他们又什么都不告知她。
如果可以,此时雪见早就带着娘亲自去京城,无论如何,也要去见爹爹一眼。
可是现在,雪见什么都不能够做,面对大伯母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辱,她只能够都忍了下来。
还有娘的病。
这不是雪见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渺小,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可是,这种感觉很清晰地一次次袭来的时候,雪见只是更加感觉到十分的无助。
其实她真的有那么强势吗?非然。只是,雪见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为了病弱的娘,她如果再弱下去,那么她们母女,或许就等不到爹爹回来了。
一步一步往回走着,雪见看着熟悉的皇甫大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路过那妖艳的花圃的时候,不知道怎的,雪见竟然想起了刚才皇甫玄参跟孙莽说过的话,心中微微颤抖了一下。
或许,可以依靠那些,做个改变。让自己的努力变得有方向跟有意义。
这么想着的时候,步子已经踱回了西厢。雪见仰起头,看到了矗立在门口熟悉的身影,眼睛一湿润,轻声地喊了句:“娘。”
微娘一直担忧着雪见,刚才离开,她万般不乐意。
还有,刚才雪见提过关于她不来葵水之事,却是不能够跟雪见说出实情来,但是要怎么说呢,微娘着实又犯难,一直在纠结这件事情的时,就看到雪见回来了。
雪见在感觉到自己弱小的同时,微娘也何尝不是?她知道自己对雪见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包袱,可是,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微娘一把抱住了雪见,看着她沉默不语的样子,十分担忧,可是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感觉到娘的怀抱很温暖,雪见就允惜自己沉溺一次,母女俩就那么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娘,无论大伯母说我什么,我都不介意,但是,我不允许她说你半句坏话。”
雪见感觉到娘的身子抖了一下,但是依旧没有动。
“娘,从明天起,我一定会想个办法,让他们对我刮目相看,我非但不是吃白食的人,甚至,我要比他们都强。”
微娘突然很想哭,可是她拼命隐忍着。因为她知道,一旦她哭了,雪见的心中会更不好受。
当时赵氏在说雪见的时候,那每句话都仿佛针一般刺入了她的心里面,每句话都足以令雪见将手中的茶壶扔出去。
但是雪见没有,她不会这么做,因为这么做不会解决任何事情,但是沉默却不代表她无动于衷。
感觉到了娘的身子在颤抖着,雪见昂起头,伸出手,摸了摸娘眼角的泪滴。
“娘,从今往后,我们都要努力。你要努力让自己的身子好点,我要努力攒钱,还有让他们都看得起我们,有朝一日,爹爹回来看到了这样子的我们,才会开心。所以,娘,我们都要努力地活着。”
微娘心中感到震撼,拥抱着自己的女儿,声音都有了一丝颤抖。
“雪见,娘不想你太辛苦了。”
雪见微笑着摇了摇头,其实她的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一切,就从进入皇甫医馆开始。
路,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