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见没有想到,左岸会亲自前来。而且,竟然是这种情境之下。如果说深夜造访略有不妥,那么此时雪见就更为相信,其实左岸不是来找她的了。
因为,月光下,树影婆娑。一袭轻纱衣的阿朱正死死地抱住了左岸,眼中有泪珠在闪动着,身子微颤,仿佛正忍受着一种强大的悸动一般。
“将军,阿朱很想你。”
原来是述衷情。雪见并不想去参合他们之间的什么,所以听到这里,她是想绕路走开的。如果左岸是想要在这里私会阿朱,倒是也无所谓,雪见权当借给他们地方好了。
“事情帮我调查得怎么样?雪见的心上人到底是谁?”
不过,左岸的这句话,倒是成功地留住了雪见的脚步。她的心上人是谁,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一想到前段日子左岸派人来提亲,阿朱的心里面就十分不好受。她的媚眼一转,便说道:“是桑寄生。我看他们****形影不离,男女不避。更何况,夫人跟老爷似乎都有意撮合他们。我曾经试探过那桑寄生几次,他不亲近女色,想必对雪见更是衷心。”
阿朱感觉自己说完这句话,左岸的身子顿了顿,好像在强忍着某种怒火。她有点不安,又用力抱进了左岸,小心翼翼的,一句话也不敢说。
雪见只是感觉无聊,她摇摇头,她对左岸的印象,可能是越来越不好了 。
“我让你了解雪见的各个方面,你做得怎么样了?”过了好一会,左岸才再度开口。
阿朱咬咬牙,点头道:“她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喜欢去哪里,喜欢做什么,我都一一记下 了。”说罢,阿朱从怀中掏出几张宣纸来,交给了左岸。
雪见突然为阿朱感觉到悲哀。她那么爱着左岸,却甘愿为左岸做这些事情。左岸以前对阿朱也热烈过,然后,现在又对雪见这般,足以看得出,这样子的男人,是多么不安分的人。
他对每个女人,都会有那么个新鲜期。对雪见的新鲜期之所以如此长,想必是因为雪见一直拒绝的原因了。
越是得不到的,就越以为很好,想必就是这个道理。
“桑寄生在哪里住?”
“就在后院子里面最北边的那个屋子。”阿朱说完,抬起头想要看看左岸的表情,不过左岸的脸都隐在了暗影之下,一时间却是看不清楚的。
“好,你先回房去吧,我会再找你。”左岸的声音中有着疲惫,想必大半夜的赶过来,也是很累人的。
阿朱听了他的话,默默地点点头,有点依依不舍,但是也有点无可奈何。她轻轻地松开了一直抱着左岸的手,便道:“那阿朱先回房了。”
“恩。”
左岸看着阿朱离开后,拿着手中的纸又看了看,这才大步离开。不过雪见看着他的方向,并不是离开皇甫府,而是朝后院桑寄生的住处走去。
雪见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论武艺,左岸高于桑寄生,他竟然敢独自一人来皇甫府,想必也是有了一定周全的准备。雪见不想桑寄生受到伤害,万不得已的时候,她或许会跟左岸动手。
虽然,她的武艺一般,但是这里好歹是皇甫府,她不会让左岸肆意妄为的。
桑寄生还没有睡,从他的屋子里面传出来微弱的光。雪见知道他每次睡觉前,都会看一些医书,最近他十分用功,好像真的要跟皇甫阳学习医术一般。
左岸来到院子里面的时候,还是惊动了桑寄生。
桑寄生手中还拿着那医书,抬眼看着眼前怒气冲冲,并且脸上有疤的男人,用很疑惑的语气问道:“左岸将军,深夜造访,不知有何事?”
“你喜欢雪见?”左岸倒也开门见山。
桑寄生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深深地点头道:“我喜欢她很久了。”
“她是我的。”左岸的话十分霸道,可是,他但凡在雪见的面前有点这个霸气,估计就不是现在这种情景了。故意派人去了解雪见的一切,派人去提亲,但是他本人却没有出现在雪见跟前,对她述衷情的勇敢。
冲动之中,又不洒脱,估计这并不是雪见所喜欢的。
“她是你的?”桑寄生突然笑了,虽然说雪见依旧没有正面回应他什么,但是如果跟左岸比起来,他感觉自己距离雪见更近一些。“左岸,你到底了解雪见多少?她一直都是一个很有主张见地的女子,并不做任何人的附属物。”
当初她跟赫连胤的感情那么深,但是却也没有变成赫连胤的附属物了。雪见一直是一个很独立的女子,她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她不会让自己被感情所束缚,更不会因为感情,而遗忘所有的事情。
看着左岸微愣的样子,桑寄生继续说道:“你不了解雪见,更难以说喜欢雪见了。”
“我可以给她很轻松的生活。”左岸被桑寄生的话说得体无完肤,才猛然发现,他竟然是真的一点都不了解雪见。只是见过了她很成熟的那一面,以及很特别的那一面后,到底,如果在喜欢的人跟前,她又会一种什么样子呢?
左岸不知。
“你可以给她很轻松的生活?”桑寄生冷笑道:“如果雪见是在乎那些的人,她就不会调任到这卫城来了。在京城,她有更好的选择,跟你的条件比起来,简直就是相差太多了。”
左岸是想要来放几句狠话的,如果话不投机,他也不介意跟桑寄生‘练习练习’拳脚。只是,对方并没有跟自己动手的意思,这般地直白的羞辱,只是另左岸更感觉自己对雪见的一无所知。
“左岸将军,如果你说你喜欢雪见,那么,你愿意为了她放弃你现在的一切,然后甘愿地守在她的身边,既不奢求她的回报,也不去想未来,就愿意这么在她的身边守候,每日只为见到她的笑颜就好?”
就像是他这样字。
左岸犹豫了。他可以殚精竭虑地想要娶到雪见,可以派人来接近她,也可以对她做的任何事情帮忙。但是,左岸绝对没有想过,要放弃自己的一切,而且还不奢求雪见的回报。
谁的爱会那么伟大?
“你真的一点都不奢求回报吗?难道你现在的姿态,不是在等待着雪见点头吗?哪里有那么伟大的人!”虽然左岸十分不想承认,在某种程度上,他是真的有点嫉妒桑寄生了。嫉妒他的倔绝洒脱,也嫉妒他的干脆。更是嫉妒,他可以这样子名正言顺地呆在雪见的身边,随时等待自己的那个机会到来。
而他,处心积虑,但是却连雪见的笑容都触碰不到,是不是太失败了?
“有那么伟大的人,雪见就是。她为了自己心爱的人,可以什么都放弃,可以背井离乡,可是被别人怨怼,可以吃所有的哭,也可以流所有的泪。只为,那个人能够平安,快乐足以。”
听到桑寄生的话,左岸一愣:“雪见的心上人不是你吗?”
“我也想是我。”桑寄生苦笑道。
左岸沉默了,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的男子,能够令雪见付出到如此地步。京城,那个男子此时在京城吗?
雪见苦涩地笑着,转过了身。其实她并没有桑寄生说得那么好,她为赫连胤做得也没有那么多。命运的安排,就注定了他们不会在一起,就算当初太后没有给她下跪,雪见知道,如果让赫连胤退位,其实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只是当时的他们因为感情蒙蔽了理智,才会以为那是很容易的事情吧。
想想确实可笑。
每个人都是守候的态度,每个人都是遗忘的态度,而每个人的心里面的那个人,又会想多久,爱多久呢?
雪见回到房中的时候,一点睡意都没有了。今夜没有让小花陪着,赶她去了别的房间休息。刚才,也只不过是雪见想要出去走走,透透气,才会看到了左岸跟阿朱。
雪见知道,左岸跟桑寄生不会打起来了,因为他们之间无论谁胜谁负,好像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只是雪见不知道,在她离开后,桑寄生跟左岸还真的打了一仗。两个人都万分的疲乏,打完之后,竟然还可以坐在那里把酒言欢。
“桑寄生,你说说,雪见喜欢的那个人,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左岸喝得有点多,他虽然承认,自己不愿意放弃一切去喜欢雪见,但是心里面还是隐隐有点不甘。
那个男人……
桑寄生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又喝了一大口酒。虽然他不知道雪见跟赫连胤之间真正的感情经历,以及他们分开的主要原因。但是桑寄生知道,在雪见的眼中,赫连胤是没有任何人能够替代的。
桑寄生不懂,如果说雪见跟赫连胤已经彻底分开了,那么,她为什么还是一直冰封自己的感情呢?难道,她一直在等待着他吗?
“那个男人啊,不是一般的人可以替代得了的。”无论是他,还是左岸,好像想要替代,真的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的。
如果真的说,一点机会都没有了,那么他现在的守候,又是什么意思?
桑寄生不知道左岸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但是他知道,经过了昨晚上后,左岸应该会放弃雪见了。左岸放弃了,那么他还会坚持多久?
桑寄生跟左岸分别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他说,或许雪见不会属于你,也不会属于我。
果真是不求回报吗?桑寄生苦笑,左岸的一句话说对了,他现在的守护,就是在等待着雪见有一天转过身的时候,会看到自己。
雪见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天气阴沉沉的。身子有点酸痛,想必是今日来劳顿的缘故。她不知道昨夜里,左岸跟桑寄生后来又说了什么,只要他们没有起什么冲突,就是好的。
“雪见姐姐,我昨日听闻,桑大哥喝了很多酒呢。要知道,他的酒量虽然好,但是一下子就喝了那么一大缸,也不知道是因为了有了什么伤心事,或许是喜事。”
小花正在给雪见梳头,她盘发的技艺越来越纯熟了。看着镜子里面素雅的自己,雪见淡淡笑笑。
怕是那酒不是一个人喝的。虽然雪见不知道那两个人为何会从开始的剑拔弩张,变成了把酒言欢。但是他们没有起什么冲突,便是最好的事情了。
小花后来又说了一些,雪见没有听进去了。她现在想要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医馆的事情上而已。
后来左岸再也没有来找雪见,而且他竟然也找了个理由,将阿朱带走了。阿朱临走的时候,雪见送了她许多东西,一些很精致漂亮的首饰,还有衣物。
阿朱始终不喜欢雪见,就连雪见送了她这么多东西,她都一句谢意都没有。
雪见也并不以为意,她在阿朱上了马车的时候,淡淡地说了一句话:“喜欢一个人没有错,能够有机会去追求喜欢的人,跟他在一起,其实是很幸福的事情。”
马车走远了,阿朱还是在回味着雪见的那句话,总是感觉,她话里有话。
日子倒是就这样子平静了下来,医馆也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建成了。虽然最初登门求医的人不是很多,而且医馆早期险些入不敷出,但是无论是雪见还是皇甫阳,都对医馆充满了信心。
这其中,倒是发生了两件事情。
桑寄生的离开,以及飞扬的夜访。
桑寄生离开的那天,正巧天上下着鹅毛大雪。雪见裹着袄子正在书房中看账本,书房的门突然开了,涌了一股子的冷风进来,不过那门很快又关闭了。
“雪见。”
是桑寄生的声音。
雪见慢慢地抬起头,有几缕发丝轻垂了下来,再加上长时间在那算账看书,整个人显得恹恹的。
“桑大哥,有事情吗?”
“我要离开了。”
雪见默了默,点点头。“哦。”
看到雪见的表情这么平静,桑寄生不禁在心里面苦笑着。看来,他的留下从一开始来看,就是一种徒劳。
“你当真决定一直等他么?”说到底,心中还是有着不甘心的。要知道,将近一年多的等待中,桑寄生虽然一直还是喜欢着雪见,看着她拒绝了一个又一个,突然心中微凉了起来。
雪见的心之门已经关闭了,她不再允许任何人踏入。
“桑大哥,雪见跟你说过,雪见已经无法去爱别人了。”不是在等待,只是不去爱了。等待是没有结果的,雪见没有奢求过,哪一天赫连胤会出现在她的跟前,对她坏笑。
希望过,就会失望,雪见只是杜绝了自己的念想,以后再也不去遐想了而已。
听到这里,桑寄生再度苦笑。“其实我也是个自私的人。”
“桑大哥——”
“好了,我想离开这里出去走走。或许以后还会回来,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桑寄生伸出手去,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轻抚了雪见的脸庞。多少次梦里将她相拥在怀中,多少次梦里面在温习着两个人第一次的相逢。
如果那个时候自己就放下了仇恨,而去追求她,那是不是现在他们早就在一起了?
爱情从来都没有如果。桑寄生走了。
皇甫阳,微娘等人,都是无奈地叹息着。他们本来以为,终究有一天,雪见会被桑寄生打动,毕竟,他们每个人都不想看到雪见孤独流离的模样。
雪见令自己更加繁忙了。人没有爱情,还是会活得下去的,不是么?
飞扬来的时候,那已经是几个月以后的事情了,他出现在雪见眼前的时候,雪见并不是很惊讶。不过看到飞扬的时候,雪见还是感觉很惊讶的。
飞扬瘦了一些,而且他竟然将胡子都剃了,下巴很尖,眼神很深邃。他依旧是那副吊郎当的模样,虽然眼角有着疲惫的倦意,不过精神却不错。
只是因为飞扬刮了胡子,令他看起来跟赫连胤更像了。雪见有点不习惯。
“你最近过得很惬意嘛。”飞扬懒懒地说道。
“一点都不惬意,或许说很繁忙更准确一些。不过,因为很充实,忙碌一点,也没有什么。”
雪见将自己的注意力,从飞扬的身上转移了开。
飞扬不以为意,笑着说道:“大御医,可谓真的繁忙呢。你现在可是大忙人了,一般的人不会耐你何。你的眼中,更是没有了别的人了吧。”
“你还真的抬举我。说吧,今日来,你该不是找我话家常的吧?抑或,只是为了过来夸奖我么?”
“自然不是。其实前段时间我就想要来找你,而且也是家母的意思。不过事情太多,适逢又赶上了天气的情况,所以才来。”飞扬顿了顿,停下来看着雪见,双眼晶莹发亮。“雪见,我很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怕是很多人都会在你的跟前,提及过他吧。”一朝国君,就算是没有亲眼见过,雪见相信别人应该也会对他有一个大概印象的。
谁知道,飞扬摇了摇头:“他们说的那是他们看过的,我只是想听听,在你的眼中,他又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