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见微微有点动容,她不知道,原来有些人已经适应了一个角色,就再也改换不过来了。是她把事情想得太天真了,也许那陈阿朱说得对,如果真的放了她们离开,她们或许没有更好的去处。
一来,家中贫穷,二来,虽然这个朝代不是很保守,但是一旦有了那样子的经历,让她们重新生活起来,好像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什么事情都不是那么简单的。
想到这里,雪见微微叹息着,但是目前除了治好她们身上的那些隐疾外,其他的都做不了。
所以,雪见一直沉浸在对这些军妓的无奈跟同情中,没有注意到陈阿朱满含恨意地看了雪见一眼后,朝雪见一刀刺来。
银光一闪,雪见下意识地一躲,踉跄地躲了过去,但是却也被陈阿朱那锋利的匕首划伤了左臂。殷殷地血渗透了出来,将雪见那纯白的衣裳,染地触目惊心。
雪见微微皱眉,又躲过了陈阿朱的一刀,幸而对方并不会武功,即使匕首削铁如泥,但是除了刚才那一刀突然袭击外,剩下的倒是还好。
雪见却也不去伤害陈阿朱,她一手按住伤口,灵活地躲闪着陈阿朱的攻击。陈阿朱见到屡屡刺不中雪见,有点恼羞成怒,直接朝雪见的身上扑了过来。
“雪见,小心!”
一道影子突然闪到了雪见的跟前,替雪见挡住了这刀。
“将军?”陈阿朱痴痴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她看到了手中的刀深入了左岸的身体的时候,脸色一白,直接傻住了。
“你疯了?”一掌将陈阿朱拍开,左岸的眼睛瞪着,刚才的情景太危急了,他没有办法,只好以身挡了过来。
陈阿朱的身子好像落叶一般飞了出去,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她慢慢地爬了起来,嘴角有丝丝血迹,她痴痴地念叨着:“将军,阿朱喜欢你啊,喜欢你啊~~~”
“来人,赶紧把这个疯女人带下去!”左岸怒吼着,他一吃痛,脸色发白。
“先别动!”雪见赶紧扶住了左岸,然后示意那些闻讯赶来的人赶紧将左岸扶着坐下,开始给他把刀,包扎伤口。
“你没事吧?”幸好没有刺中要害的地方,不过,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口,雪见在想,这陈阿朱还真的恨自己啊。
“这点小伤算什么,倒是你,赶紧把伤口包扎一下。”左岸看着雪见被鲜血染红了的袖子,十分担忧,紧蹙的眉头也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别的。
雪见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给左岸处理好了伤口,虽然那刀伤很深,不过幸好是看着吓人,实际上对左岸没有太大的伤害。
“幸而伤口没有伤及要害,现在血已经止住了,休息一段时间,便好了。只是最近要注意一下,不要做剧烈运动。”
“我不会再找军妓了。”左岸的眼睛晶莹发亮。
雪见窘然,她的剧烈运动可不是那种剧烈运动,一想到刚才陈阿朱那恨恨的眼神,雪见只是感觉十分无奈:“至于那些军妓,该是怎么,就怎么吧,就当雪见没有说过要放她们离开的话。”
其实陈阿朱说地话,也对了一半。她们这些军妓,要是离开了军营,如果家人又不收留她们的话,她们有能够去哪里呢?这件事情虽然十分悲哀,但是,在没有想到更好的法子之前,也只能够这么办了。
一种无法言语的悲哀。
“你放心,我自会处理那个女人。”左岸突然眼睛一眯,表情十分危险。
雪见一听,知道左岸会错了意,连忙说道:“我并不是指陈阿朱姑娘,她冷静下来,就不会再去做傻事了。我指的是刚才要释放所有军妓的事情,那件事情其实是雪见考虑不周到,希望将军从长计议。”
“你的意思是她伤了你,你不计较了。可是她也伤了我!”
雪见不知道,左岸为何突然这么计较了起来,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陈阿朱对左岸将军有情,但是如今看来,真的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了。无论怎么样,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他们的事情,雪见不想趟这条浑水,而她对左岸也并无越矩之情,所以便说道:“左将军受伤都是因为雪见,而陈阿朱伤到雪见只是一个误会,我们在切磋武艺而已。所以还请左将军不要将这件事情怪罪于陈阿朱。”
“你们切磋武艺?”谁家切磋武艺会生死相比的?左岸瞪大了眼睛,看着雪见,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你的脑袋里面究竟在想些什么,她是要杀了你!”
“是比试武艺。”雪见微笑着答道。
左岸终于无奈,朝雪见挥了挥手。
退出左岸营帐的时候,雪见长舒了一口气。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既是抽身,而且军营这边的事情暂时处理好了,许多兵士的病症都得到了治疗,而且各种药也是充足的。看来,一小段时间内,她可以不再来这里了。
同时,如果那个飞扬的话是真的,那么短时间内,雪见也就不用担忧左岸的安慰了。
这样子算作了暂时的圆满,不是么?
突然感觉左臂有点痛,雪见才想起来了那个伤口,便潦草地包扎了一下,反正也不是大伤,所以她也不打算让皇甫阳跟桑寄生知道。
离开的时候,雪见回到轿子上坐稳了,桑寄生跟皇甫阳才走了出去,两个人都骑着马。
“雪见,你那边都忙完了吗?”隔着轿子,皇甫阳问道。
“都忙完了,他们的状况都不错,恢复的也很快。”雪见只是用右手掀起了帘子,微笑着说道:“天色不早了,爹,桑大哥,咱们早些回去吧,估计娘他们都等急了。”
皇甫阳跟桑寄生都点点头,一行人渐行渐远。
但不说左岸那边十分郁闷,他不顾伤口的疼痛,在屋子里面走来走去。猛然抬头,看到朱干在那犹犹豫豫着。
“你有话要说赶紧说,憋得难受不?”
“是,是这样子啊,将军,皇甫御医吩咐了,你要好生休息啊。”朱干犹犹豫豫地说道,他看着左岸好像困兽一般走来走去,不禁替他的伤口担心了。
“朱干,你说,雪见是不是在故意躲着我?为什么我感觉她很讨厌我呢?”即使左岸是一介粗枝大叶惯了的男子,不过因为在乎,所以才会更加敏感一些。虽然雪见并没有说什么,但是他总是感觉到了雪见对他太过于冷冰,这次他舍命相救,反过来雪见只是告诉他不要去伤害陈阿朱,到底算怎么回事啊?
“将军,我没有感觉皇甫御医针对你,对你冰冷了啊。”朱干挠了挠脑袋,他看着左岸一副颓废的表情,便说道:“将军,你可真喜欢皇甫御医?”
“你小子活够了?”左岸不去理会朱干,就坐了下来,端起茶碗就开始喝。
第一次看到自己家将军竟然害羞了,朱干十分兴奋道:“其实将军,你继续喜欢皇甫御医,我听闻她到现在还是单身一个,年方不到二十,跟将军是绝配啊。她从京城而来,申请的年限是无期,也就说明,她是做了长时间留在卫城的打算了。既然这样子,你们都算是为朝廷效命,都是长期在卫城,所以,如此看来——”
左岸突然兴奋起来,抓住了朱干的双肩,问道:“你有什么法子吗?”
朱干突然理解了,他们家将军这辈子就没有主动去喜欢过女人,对左岸来说,女人是用来暖床的而已,所以当横空出世的这么一个虽然不是最美,但是对左岸来说却是最奇特的一个女子出现后,所以他动心了,但是他却不知所措。
“提亲啊。”这是方法之一,是看起来最简单,也是最不好施行,但是也是最直接的法子。
“她要是拒绝怎么办?”左岸想,如果此时他跟雪见提亲,估计她十成会拒绝。
“那你就先对她好,做许多许多的事情让她开心,让她慢慢地在无形中接受了你这个人,等到了火候之后,你再提亲,不就水到渠成了嘛。”
左岸在这边点点头,但是又摇摇头。总是感觉有点问题,但是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摸了摸脸,突然暗淡道:“可是,我这脸——无论我做什么,她也不会喜欢我的。”
“将军,你的脸现在都比过去好多了。还有,你忘记了么,最开始见到你这张脸的时候,皇甫御医就没有如其他那样女子般害怕啊?依我看来,皇甫御医不是那种只看外貌的粗俗之人啊。”
左岸点点头,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心里面有点气:“你去将那陈阿朱赶出去!”
朱干知道刚才陈阿朱要伤雪见,只是划破了雪见的手臂,却伤了将军。朱干一愣,说道:“刚才皇甫御医不是说了,不让你去动那个陈阿朱么?再说了,阿朱她以前不是一直都是你的幕下之宾么?”
朱干说得含蓄,其实整个军营的人都知道,陈阿朱虽然为军妓,但是他们都没有碰过,自打阿朱进了军营后,只有进过左岸自己的营帐。
其实阿朱是左岸半路救回来的孤女,左岸并不想让陈阿朱留下来做军妓,即使阿朱长得不错。
但是,一晚上阿朱主动进了左岸的营帐,一夜没有出来后,大家也就自然明白了则么回事。众人都不知道陈阿朱的身份应该怎么算的时候,左岸只说了一句,让她去跟那些军妓住在一起吧,大家虽然暂时把她当做军妓,但是也知道,她只是左岸一个人的军妓。
美人心,人皆知,可是只有她垂青的那个人不知道。
朱干突然为阿朱感觉到悲哀,她千不该,万不该,对皇甫御医动手啊。
“正是因为如此,我更是留不得她。”
朱干知道再多说无意,其实对于阿朱,他也不知道左岸到底存了什么心思。他微微叹息着,刚要出门,不过左岸又叫住了他。
朱干以为左岸更改了主意。
“你多给她一些银两,派人护送她回到城镇中去。”左岸突然沉默地说了一句,随后说道:“还傻愣着干什么,赶紧去!”
朱干只好退了出去,他走到了关押着阿朱地方,顿了顿,才无奈地走了进去。
阿朱被人反手绑着,但是却没有其他的别人看守着,或许众人都知道,她不会逃走,因为左岸。
看到朱干进来,手中还拿了一个包袱,陈阿朱呆滞的眼神,丝毫没有改变。
“他没有事情吧?”阿朱半晌,说了这么一句话。
朱干叹气:“将军没事。阿朱,你千不该,万不该去动皇甫御医。其实你要知道,那皇甫御医并不是一个不善的人,不然,她也不会在将军面前为你求情。”
“我不稀罕她的求情。”阿朱冷冷地说道,听到左岸并没有事情后,她一直担着的心才慢慢放下了。当她的刀插进左岸身体里面的时候,阿朱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已经停止了跳动,那种感觉,真的是太可怕了。
比起来要失去左岸,她也不想再承受一次那样子的感觉了。
“阿朱,你这又是何苦啊、”朱干叹息着。
阿朱默默地看了看朱干手中的包袱,惨然地笑道:“他这是要赶我走了么?”
“阿朱,事已至此,将军吩咐说带你安全离开这里,而且给你不少银两,你以后就安生去过日子吧。哎。”
“好吧。”
出人意料的,阿朱平静地接过了朱干手中的包袱,竟然一点抵触的表情都没有。她抬起头看了看朱干,轻声道:“银两阿朱都收下了,不过,护送就不必了。”
“那可不行,这山林周围的危险,你不比别人知道吗?当初你不就是差点被山贼——”
“别说了。其实,其实我想再留这里一夜,朱将军,还请你别赶我走,我只是再呆一夜而已。那皇甫御医不知已经走了么?我也不后再去伤害她了,同时你也知道,我是万万不会再去伤害将军了。”
“那好吧,你再呆一晚上,明日一早,我就安排人护送你离开。”朱干无奈地叹气,他为了自己家的将军,一定会未老先衰,以后怎么娶媳妇啊。
看到朱干走了出去,阿朱的眼中闪过了一道精光。
左岸,你竟然对我这般无情无义,是不是如果那皇甫雪见没有出现,你就不会对我如此呢?
可是她出现了,那就是我消失了的时候到了吧……
翌日,朱干再度出现在那个营帐里面的时候,却再也见不到阿朱的身影了。
他一惊,连忙跑去给左岸报告:“将军,阿朱好像自己离开了。”因为他看到,阿朱带走了那个包袱。
左岸沉思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
“将军,你要知道,这山林中的危险啊。”
“你赶紧派一些人到处去看看,估计她一个弱女子也不会走太远,一旦发现了她的身影,就护送她一直到安全地带为止。”
朱干小心翼翼地看着左岸的脸色,轻声道:“将军,其实你还是有点在乎阿朱的,但是为什么对她那么冷酷无情呢?要知道,男人都是有三妻四妾的,即使你心里面有皇甫御医,但是也并没有必要一定要将阿朱赶走啊。”
“她已经动了要杀雪见的心思了。”左岸微微闭着眼睛。
只留下朱干无奈叹气,摇了摇头,转身出去找人一起去寻人,自是不提。
雪见回到卫城,好不容易才没有被别人发现她受伤的事情,所以她无从得知,军营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百密一疏,倒是让桑寄生发现了雪见受伤的事情来。
“雪见,你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桑寄生是看到雪见撩起了袖子的时候,看到了里面的纱布,不禁问道。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雪见淡然笑道,“这是不小心刮破了,所以才简约包扎下。”
“你做什么会划破那里?”
说实话雪见伤的真不重,如果不是忽视了阿朱,或许雪见根本就不会受伤。至于左岸替她挡下的那一刀,其实雪见都想过了,躲不过就会出手了。只是那个千钧一发的时间,左岸突然冒了出来,倒是雪见始料未及的。
都能够舍命相救了,但是自己对他确实无意,所以当机立断脱身,是最好的办法。
“桑大哥,你不要告诉爹娘他们。这点皮肉小伤你懂的,真的没有事情,所以你也别不要再问了。”
“伤是小事,但是有人要伤害你是大事情。雪见,可曾是在那军营中受的伤?”桑寄生的鹰眉挑起,他早就感觉到,那左岸看着雪见的眼神,过于——总之,他很不喜欢,但是桑寄生也不懂,左岸应该没有理由会伤害雪见。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桑大哥,你真的不要再问了,只是雪见以后也会尽量少去军营,至少暂时会这样子。他们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最近又没有什么战事,所以短期内,我不会再去那里了。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我去劳心的了,要知道,咱们府中的银子,可是不多了。”
听到雪见说不去了,桑寄生心里面一喜,倒是不继续追问雪见了。他听到雪见提起了银子的问题,对于雪见把他也当做府中的人,桑寄生不知道为何,从心底生出来一种特别的喜悦来。
“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整个皇甫府,上上下下,也是二十余口人,花费自然不是小数目。雪见,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见到桑寄生不追问自己受伤的事情了,雪见舒了一口气,转而温和地说道:“亲长而为之,善而乐之。我跟爹只会医术,我思来想去,便是治病救人行医,一来可以给卫城老百姓看病,二来也可以有一些收入来维持整个大家子的花销。”
“你想开一个医馆?”桑寄生突然想到了当初祈兰的皇甫医馆。
“差不太多,但是暂时开不起大医馆,而且,也不能够以我的名义,要以我爹的名义开更为稳妥。我想过了,我们既然打算长久地在这里,就不能够坐吃山空,以爹的名义开一个医馆,不管以后壮大不壮大,但是我们至少都有事情做。”
当初雪见离开京城的时候太匆忙,并且也拒绝了太后的赏赐。太后对她心有愧疚,其实,雪见对太后倒是一点感情都没有。爱也没有,恨也没有。正是因为这样子,太后才更加难受,如果雪见收下了她的钱,如果雪见说我恨你,那她或许会释然一点。
谁知道,雪见临走之前,只是淡然地说道,太后,你不会快乐,即使你拥有了一切。
“虽然我不会给人看病,但是作别的都可以的。力气活之类的,雪见,你尽管开口就是了。”
听到桑寄生这么说,雪见也是第一次十分证明地问道:“桑大哥,你决定留下来跟我们一起了么?要知道,卫城这里不但危险,而且各方面条件都跟京城差多了,如果你哪天不喜欢了要随时离开,我不会拦着你的。”
除非你不在这里的那一天。
这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桑寄生努力故作无意地笑道:“天大地大,本来我也是没有家了,现在跟你,跟你们在一起,我感觉很快乐。”
这句话倒是真心的。
雪见淡淡笑笑:“那自然是好。只是真的,我受伤的事情,不要跟爹娘他们说。现在我要去跟他们说说医馆的事情了,桑大哥,咱们一起过去吧。”
桑寄生看着阳光下雪见的笑容,那么明媚。即使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即使她的心还在别处——只要能够这么朝夕相伴地陪伴着她,何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何尝,不是家。
雪见迈着轻盈的步子,朝微娘跟皇甫阳的院落走去,桑寄生便淡淡笑着跟在她的身边。两个人都想着别样的心思,倒是一时间十分安宁,谁也没有去打破那个祥和的平静。
待到了皇甫阳跟微娘那里,雪见将自己的想法一说,小花跟乐乐他们倒是十分雀跃,微娘也是温润地笑着,她一直都知道,雪见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她跟一般的额女孩子不同的。
直到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皇甫阳,突然开了口:“雪见,如果真的开医馆,万万不能够叫皇甫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