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阳北部就是山阴,二者合称为中国地区。攻略中国地区自然要分为两方作战。秀吉在山阳作战时,明智光秀被任命为山阴方面的司令官。山阴便成了光秀的战场。这几年,光秀不负重托,屡建奇功。他任命细川藤孝为副将,将丹波、丹后的敌城一个个攻陷下来。
这一地区的强敌首推波多野秀治一族。他们以八上城为中心据点,有四十多座城池分散在各地要害之处,另有三十多个堡垒,大大小小的地方势力共同举起了反对织田信长的大旗。这几年,光秀兢兢业业地攻占城池,已经平定了大约三分之一,其功劳决不逊色于山阳的秀吉。当然信长对光秀的信赖和给予的赏赐也不在秀吉之下。
“筑前守与日向可以说是我军的双壁,都是铮铮铁骨之人,都很年轻。对比两人的战功可为当代的壮举。他们生在了好时候,而我也得到了良将在左右。”信长有时候会对老臣们坦诚地如是说道。他感叹事物的时候会比别人更不吝赞誉之词,这绝非只是政治言辞。其根据在于,如今的明智日向守光秀已不再是昔日浪迹天涯的十兵卫光秀了,他获封了惟任这个姓,得到了丹波龟山城,又加上六十万石俸禄,一门眷族都得到了封赏。
“大恩大德决不能忘!”光秀经常对自己的六个孩子以及侄儿侄女一族人说。这种作风必然会体现在他所治理的领地的政务及法令上。他不敢辱没信长的英名,作为新兴势力下的一位大名,他让领地的居民日益心悦诚服。
你看到了吗?城内的院子里,今天也盛开了桔梗花。
百姓们用这样的歌谣歌颂新领主的温情,祝福他的家门荣耀。光秀用他清晰的头脑,振兴文化、实施新政,这是以前住在这里的地方豪族所无法比拟的,因此当地居民自然对他感激涕零。甚至有不少地方部族不战而降,慕名前来投靠。酒井孙左卫门、家治见石见、四方田但马守、荻野彦兵卫、并河扫部助等人都舍弃了自己的堡垒,今年春天率部下成为光秀的家臣。
然而最关键的丹波第一险要八上城却固若金汤,久攻不下。细川藤孝、织田信澄、泷川一益、丹羽五郎左卫门等诸将都来援助光秀,参与讨伐多年,然而波多野秀治时而归顺,时而反抗,有时又会气势汹汹地杀来,怎么也攻不下他的堡垒。
天正七年五月,秀吉建议说:“是时候攻打八上城了。”虽说是分两方面作战,却要统筹佣兵。秀吉保证可以调动播州方面的军队,于是信长发出总进攻的命令:“一举拿下八上城!”光秀的大部队从山城方面、秀吉的弟弟秀长从但马方面、丹羽五郎左卫门的一支队伍从摄津口,三面夹击,围攻波多野的老巢八上城。
羽柴秀长和丹羽五郎左卫门两员大将率领的大批人马在各自的阵地取得了战果,席卷了敌方的城寨堡垒。而光秀却有些停滞不前了。他与敌方的根据地八上城对峙起来,作为主力军,他必须将其粉碎。
“为了明智军队的脸面,一定要攻下来!”光秀一反常态,神情激昂地说,“不惜一切代价!”他命令部下将士昼夜不息地攻打,不给敌人喘息之机。然而八上城还是攻不下来。与此同时,从羽柴军和丹羽军两方传来赫赫战功的捷报。光秀望着相持不下的己方军队,心想:“唉!太丢人了!”自己比别人得到了信长更多的恩宠,每每念及此,都忍不住心焦地想:“如此就要声名扫地了。”
当他从容不迫地思考政治军事的谋略之时,便是世间少有的大才,是大英雄大豪杰。然而当他身体内部的感情被激发出来,钻了牛角尖之后,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容易慌乱。有时会拘泥于眼前的小事,甚至头脑也不再清晰。他很聪明,又有文人的谨慎,在平常的言行举止中,他决不会让人注意到自己内心的这种脆弱的缺陷。就连同族近臣也没有发觉。只是他自己告诫自己:“不能因为这种小事慌乱。”因此他心中的苦闷更甚于旁人。
“没用。一切作战似乎都对城中敌人不起作用。今后也只能深挖护城河,加固栅栏,通过长期包围饿死敌人。”无论是营帐中的智囊还是前线的部将,如今都在这一点上取得了一致。光秀的兵学奥义至此也已用尽,但他还焦急地想要在一两天内攻下敌城。他甚至还在苦苦思虑己方上下的心思:“想必信长公也会认为我是个令人着急的家伙。丹羽、羽柴等友军也在偷笑说,看啊,光秀尝到苦头了。”
另外,这里是自己的战场,既有责任感,又有作为惟任日向守的自尊心。决不能不慌不忙地继续相持下去。
“说什么?只能长期包围?不不,我早就考虑过了,怎么能眼看着友军取得显赫的战功,我们却按兵不动、束手无策?作左!作左!”说着他唤来一名部将,吩咐道:“以前你曾将大善院的和尚带到营中,你再去叫他来,马上去,晚上到也没关系!”旗本进士作左卫门奉命立刻策马前往多纪郡的大善院。
攻城数月,已进入夏季。为驱赶蚊虫,光秀命人燃起篝火,他在黄昏升腾的轻烟中默默巡视,望着眼前久攻不下的城寨。没过多久,大善院的住持在进士作左卫门的陪同下来到光秀营中。
“大晚上的,有劳您了。”光秀将他迎到大帐中,屏退左右,只留下两三个亲信,住持开始密议。
八上城的波多野一族与大善院交情匪浅。“劳动圣僧一人,便可救百姓免遭涂炭,使城中数千生命得以安泰。这不是您作为僧侣的必然的使命吗?”光秀诚挚地劝说道。他是想让住持到城中说服波多野秀治兄弟,招降他们。光秀将道理说得很清楚,让对方从情理上难以拒绝。据大善院看来,公平地讲,还看不出八上城内外攻守双方的胜负,甚至觉得进攻方已经有些疲惫,而守城方士气更旺。然而大善院住持难以推脱,于是约定:“事成与否要听天由命,总之贫僧会尽最大的努力。”
光秀有些担心,因为他从住持的口吻似乎能预感到事情不能成功。住持的脸上很明显对这场交涉不抱有热情,似乎告诉光秀无条件招降是不可能的。光秀内心急于立功,于是又主动提出一个具体条件。大善院看到他如此心焦,同情地说:“既然不是单纯前去劝降,可以保得住守城将士的脸面,那么我此次出使城中也一定会很顺利。”他禀告了事情成功的可能性,夜已深了,住持告辞而去。
次日,大善院与本目的西藏院进行协商,为前去斡旋和议,做好了准备。很快,有个老妇从光秀大营被送到西藏院来。表面上说她是光秀的母亲,其实是他赡养的叔母,旧臣都知道这事,西藏院与大善院也隐隐约约知道,但是依然把她当作光秀的母亲郑重接待,将她作为人质交给波多野秀治,直到谈判结束。当然大善院住持作为使者随同前往城中。
大善院住持见到秀治,如此传达道:“本来信长公的本意在于统一室町之后群雄割据的战乱局面,决不是要破坏各地家族本来统领的制度,肆意杀伐也不是他的宗旨。光秀大人多次强调这一点,并誓言在您打开城门后保证您的统治地位和您一族的荣耀,又把令堂大人送了过来,看在他的诚意上,恳请您三思。”
波多野秀治回答说:“投降不行,不过可以平等议和。”又说:“总之,和光秀见见再说吧。”既然答应见面,充分表明他已经动心了。结果光秀和波多野秀治决定推心置腹地交谈一次,他们约好在本目的西藏院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