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至初春，夜也无比的温暖。我沐浴之后，便披着湿湿的长发，靠在窗檐，看窗前的流水。水声清脆，仿佛温柔里还有冰碎裂的声音。
侍女醉眠轻轻走过来，替我披了一件外衣，轻声说：“小姐，老爷叫您过去呢。”
我嗯一声回头，外衣借势滑下，双手一紧，便握住了衣边，重新披在身上，问：“可知道是什么事？”
醉眠轻轻摇头，说：“不知道。”
我便一笑，说：“带路吧。”
天已经黑了，醉眠便提着灯笼在前，穿花拂柳，很快就到了爹娘的院子。我的心不争的跳了一下，预感着是有什么事。
明天呵，明天就是四月初八，到时候，我就要出嫁了。嫁给当今的太子殿下冷冥涵。
我是命定的太子妃，这是娘私下悄悄告诉我的。所以，很小的时候，皇上就亲自指婚，将我许给了太子。
我知道临嫁前，爹娘有很多事，所以我一直在等。因为我知道，不管多忙，他们一定会召见我，来嘱咐我为人妻的一些事。
可是，我怎么会紧张了呢？
低头轻笑，我看见了自己修长的影子。林依依，我一直当你是女中豪杰呢，却原来也这般的小女儿家态。终是忐忑了呢。
既然正视了自己的忐忑，心下反倒放松了些，用双手拍了拍脸颊，让自己的脸不至于太烫，我的脚步又恢复了从容。
前面，爹和娘的院子到了。早有侍女立在门外，一连声的往里通报，门里的侍女便掀起了帘子，毕恭毕敬的等我进门。
爹和娘都正襟危坐着，出我所料的，是娘的旁边立着妹妹柳非非。只一眼，我便看见了她红肿的眼睛，还有颊上红肿的手印。
心一沉。下意识的去看爹。果然，他的脸色虽然还算正常，却能看得出他的克制。
再去看娘，她的脸上是强装出来的笑，眼神里却是化不开的哀怨和愁思。
我忙行礼，说：“爹娘安好。”
娘便笑，伸出手说：“来，依依，坐吧。”
爹却咳嗽了一声，娘立刻噤若寒蝉，那只手也突兀的停在了半空，像是垂死的风筝，啪一下落了地。
我站起身，看着爹，含笑，说：“爹，叫女儿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吗？”
爹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几分无耐，说：“依依，爹想问你一句话。”
我立定，平静的说：“爹爹只管问。”
他紧紧盯着我的脸，不错过我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问：“你喜欢太子吗？”
我有点惊讶。爹虽然不是一个刻板的老学究，可是这样男欢女爱的字眼，他从来没当着我们姐妹的面说过。今天，怎么这样赤果果的问我？
我亦不是娇怯怯的小女儿家，做不出来羞涩之态，但这样的问题，却还是让我微微偏了偏头，躲过了爹爹的逼视。
我能感觉到，娘和非非都在盯着我看，呼息都屏住了，仿佛我的答案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如果怦一下落地，必然要带给她们打击似的。
是，打击。我也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我略做思考，便看向爹，问：“爹，你为什么会把我许给太子？”
爹似乎并不奇怪我会这样问，说：“外界的传言，说你命贵，是注定的太子妃云云，都是那些无知小民胡乱揣测出来的。把你许给太子，只不过是因为皇上看你从小便气度非凡，举止进退得宜，会是太子的贤内助。”
我知道爹没说完。那就是因为爹的权势越来越大，把我嫁入宫中，是为了保证他能尽忠。爹怕我多心，所以找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笑了，笑里也带了三分无耐，说：“爹，许都许了，我喜欢不喜欢还重要吗？”
都要出嫁了，才来问我喜欢不喜欢太子，不是显得有些画蛇添足吗？
爹却严肃的说：“重要。如果你真的喜欢太子，那么，你明天照样出嫁。”
那么，如果我不喜欢呢？不嫁？
我看着爹，等他的下文。娘忽然哭出来，说：“翰林，别再绕弯子了，直接对依依说吧。”
我收了笑，问：“等等，到底，什么事？”
莫名其妙的，唇有些干。
爹坐在那，眼睛看着虚空中的一点，不说话。娘得了默许，这才说：“依依，你妹妹非非，有了太子的骨肉，她想嫁给太子。”
看，多么简单的事，娘三言两语就说得清。我再看爹，他何必这么为难呢？我既为林翰林的女儿，就注定没有自由，无论我是否愿意，是否喜欢，我都必须按照他们的意愿嫁给他们想让我嫁的人。
就算不是太子，也可以是朝中另一位将军，公子。
嫁谁都无所谓。
我对上非非的脸，她瑟缩了一下，低了头，眼神里的哀怨却一览无移。她，是真的喜欢太子吧？不然，她怎么会怀了他的骨肉，并且在最后一刻努力为太子妃而做争取？
我把眼神落回来，轻而坚决的说：“爹，这件事，太子知道吗？”
他是当事人，怎么解决应该由他来决定。谁嫁，怎么嫁，他做取舍，会更合适。不然，任凭我们林府闹翻了天，结果也未必尽如人意，而且还或许会冒了抗旨之名。
爹似醍醐灌顶，说：“对对对，我怎么忘了，来人，快去请太子殿下。”
屋子里静下来，娘忽然悠悠的说：“依依，如果可以，你就让一下非非吧。”
我没说话。
爹长叹一声，对着非非厉声说：“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丫头，败坏门风，怎么不去死？”
非非便哽咽难言，哭哭啼啼说：“我知道，你们都喜欢依依，眼里从来都没有我。凭什么她就该是太子妃，而我却必须嫁给一个粗人？我哪点比不上她？你就会说我不知廉耻，这些下三滥的手段，还不都是和你学的？”
“你——”爹气得立起来，又伸出了巴掌。
非非也不躲，仰起一张美艳绝伦的小脸说：“你打吧，打死我，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