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9日的早上,陈泽从班上被叫走的时候,同学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毫无疑问在这样的时候,一个小小的状况都会挑动他们敏感的神经。
被带领到保安室,陈泽看到坐在桌子那面的人时也是一愣,正是之前有问过自己话的那个警察,印象中应该姓鲍,不过奇怪的是他今天没有穿制服。
“你好,很高兴我们又见面了。”陈泽坐下的时候,那个叫鲍华业的警察开口道,脸上还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陈泽往椅背上一靠,“是吗?但是我可不想看见你。”
“哦?为什么?”
“你看你们警察到哪,命案就跟到哪,你说你们是不是很晦气?”陈泽乐呵呵的看着他。
鲍华业看上去倒没有很介意,“我要纠正一点,是命案到哪,我们才到哪。”
陈泽冷‘哼’了一声,“怎么?今天又把我叫来扯一些无聊的东西?”
鲍华业没回应,而是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从笔记本里抽出一样东西推到他面前,那是一张照片,“这个人你应该认识吧?”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半身照,那个学生五官端正,留着短短的头发,眉宇之间能感觉到一股淡淡的忧愁。
正是已经坠楼而死的秦文书。
“眼不瞎的都认识。”陈泽瞅了一眼淡淡的说道。
“我们了解到这个学生在学校几乎没有朋友,但...你是其中一个。”
“我?”陈泽自己都感到十分讶异,“这你都从哪听来的?”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陈泽肯定道,自己确实没有和他说过几句话。
鲍华业脸上一种很意料之外的表情,而后开口道:
“不是也没关系,我今天来只想了解一下,他到底为什么会想不开跳楼自杀呢?”
“我说鲍警官,这个你问错人了吧?我说过和他不熟!”
鲍华业对他的不满似乎置之不理,接着说道:“我也有问过他的家人,他母亲很肯定的表示秦文书之前并没有任何异常的状况会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
“等等...你说的这些,究竟和我有什么关系?”
鲍华业忍了许久的怒意腾然而起,“就算不是你朋友,对你的同学,你难道真的一点同情之心都没有吗?”
“怎么?你这是要逮捕我吗?”陈泽耸了耸肩,一股很不屑的表情。
鲍华业尽量让自己平息下来,虽然很想劈头盖脸的教育他一顿,但是还是忍住了,一言不发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纸,递到他面前。
“看看吧。”鲍华业面无表情的说道。
“什么玩意啊?”
那纸张应该不是从那笔记本里撕下来的,颜色有些发黄。
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字,陈泽看了一眼就想放弃,但是瞥到鲍华业严厉的眼神,还是勉为其难的接过去上下扫了一眼。
纸质摸起来很粗糙,应该来自很廉价的那种本子,第一行写着“2010年10月25日天气晴”,看上去倒像是日记。
“早上7点,我准时来到教室,翻开课本先背了一会英语,然后补完了昨天留下的数学作业...
今天上午第一节课是语文课,语文老师讲了一首诗...”
扫了前几行陈泽确定这是一页日记,而且记录的非常之详细。
其中用红色笔记圈出了一段,陈泽看完后惊讶的目瞪口呆,不知道说什么。
这时候鲍华业开口:“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了吧?这是秦文书写的日记其中的一页,红色部分是我圈出来的。”
那部分是这样写的:
“今天中午我路过食堂,被我们班上两个同学堵住了,逼问我胡凯华的事情,可是我和他根本就不熟。后来他们一把揪住我,在我以为要挨打的时候,后面来了一个人,我认出他是我们班上的陈泽,陈泽什么都没说就揍了揪住我的孙如年一拳。当时我很惊讶,他在干什么,然后我们两个就被他们狠狠的打了一顿。那时我才意识到他是为了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时候的心情,在班上我一直是被忽略的一个人,没有人拿我当朋友,他们都看不起我,但是他居然愿意为了我挺身而出。我想对他说很多感谢的话,但没有说出口。虽然我和陈泽以前没有怎么沟通过,但我现在决定要把他当做我唯一的朋友。”
陈泽想起来了,那是两个月之前的事情了。记得当时上前挥出那一拳完全是脑子一热,孙如年揪住了他骂他被爸爸抛弃,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妈妈在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自己。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无心之举,居然在他内心造成这样的影响,这让自己哑口无言。‘唯一的朋友’?想想自己从来就没有把别人当做朋友过。
“你们学校什么情况我不是很了解,但我知道到现在为止发生的这一切,都不是你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
“那你到底想要怎么样?”陈泽推开那页日记。
“找你帮忙。”
“找我帮忙?”陈泽不敢相信,“帮什么忙?”
“老实和你说,今天我不是以一个警察的身份过来的。”
“这又如何。”陈泽注意到他确实没有穿制服。
鲍华业站起身来,在室内踱着步,良久才开口道:“我想知道真相,但是在这关键时候上面不让我插手,这越发让我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这是你们警察的事,我不想听。”
这时鲍华业霍然转身,眼睛盯着他,“我这些年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寻找一个真相,但是真相绝不是你我现在所看到的那样,你懂不懂?”
而后又喃喃自语:“什么自杀?都是敷衍用的屁话,蠢人才会相信一个学校会毫无缘由的接连自杀四个人?”
陈泽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愤懑,也能感觉到自己手心在隐隐发痒,他确实是知道一些事情,而且这些事情无时无刻不在头脑里反复重复着,但是他不想说。
“我帮不了你,而且...”,陈泽停顿了一下,“你难道不怕我就是那个做下一切的凶手?”
鲍华业怔了一下,目光死死的看着他,陈泽并不回避,两人就这样对视,室内空气一度僵持。
半响,鲍华业笑了,“你不是,别忘了,我能看穿你的内心的想法。”
“呵...”
“好了,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鲍华业起身将那一页日记重新塞回了笔记本,“我相信这所有的事情总有一个缘由,但是学校内部的事情我很难插手调查,所以我需要一个学生,最好是你们7班的学生,这是我找你的另一个理由。”
鲍华业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放在桌上,
“改变主意了,联系我,我能看出你其实很感兴趣。”
晚上8点。
7栋的老排练室在沉寂了几天后,又有了熟悉的台词的声音。但是这次排练室里的人明显少了好多,继秦文书死后,大部分人选择对这栋楼避而远之。
但是也有些人就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对于校园里谣传的一些鬼神论不仅嗤之以鼻,而且还要用行动去给他们一记重击。
7班的林潇潇就是其中一个,她在班主任梁汉文的建议下重新排练起了话剧,还是选在了7栋6楼的这个小教室。不过这次愿意来的人寥寥无几。
此时饰演『哈姆雷特』中欧菲利亚一角的孙秋菱站在正中间,对照着稿子念着台词:
『他不回来吗?他不回来吗?
不,不,他已死,
去你的临终之榻罢,
他再也不复返。
他的胡须如雪,
他的白首苍苍,
他已走了,他已走了,
我们可把哀声抛弃,
上帝赐予他灵魂慈悲。』
“不对,不对,你的神情全然不对!”在一旁看着的林潇潇很不满意的打断了她,“女主这个时候该有的痛苦你都没有表现出来,你到底在演什么?”
孙秋菱看着自己好友从未这样严肃的瞪着自己,有些委屈的咬着嘴唇。
在一旁的徐仕平忍不住开口道:“这也不能怪她,你看我们连着好几天都没有演,剧本都还没摸熟呢!”
“你们总能给自己找到理由!”林潇潇把手中的稿子一摔,然后对着孙秋菱,“我昨天不是让你背台词了吗?你今天怎么回事?”
孙秋菱低着头没有回答,眼里噙着泪水。
“我说,咱们能不能换一个地方,总感觉这里阴森森的。”一个男生小声建议。
“换什么换?你们一个个的,还要不要演?不要演说一声,省的浪费我的时间!”林潇潇气的转过身。
孙秋菱突然一言不发的跑了出去。
林潇潇意识到自己话有些重了,但是碍于面子,还是没有追出去。
徐仕平这时候也来脾气了:“不演就不演,你以为我们乐意待在这里?”说着走向边上的陈泽,“我们走吧!”
陈泽此刻在一旁发呆,头脑里还在转着白天和那个警察的对话。
一直在边上的陆鸿渐此刻出来想调解一下气氛:“大家体谅一下林潇潇同学嘛,她也非常不容易,毕竟离校庆很近了,话剧到现在还没有排好,眼看只剩下这么几个人...”
林潇潇转过身来很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这个时候,外面走廊突然响起一声很凄厉的女生的叫声,那声音让所有人的毛发都竖了起来,是孙秋菱!
“不好,出事了!”这是第一时间在他们脑海里闪过的念头。
林潇潇首先跑了出去,然后后面几个人跟着一起出去。
走廊里,没有人,但是那个声音好像还在回荡,撞击着每一个人的胸口。
众人马上跑到走廊左侧的楼梯口,往下一看,一阵惊呼,孙秋菱此刻正一动不动的躺在楼梯中间那个缓台上。
林潇潇心头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三步并成两步跑下楼梯,到孙秋菱面前,抱起她,喊了半天,可是没有一点反应。
林潇潇拨开她额前盖住脸的头发,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在昏暗的灯光下,那娇小的面容狰狞扭曲,几乎认不出是孙秋菱,她眼睛瞪大着,瞳孔里分明写满了不可思议到极致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