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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摊破浣溪沙[1]

小立红桥[2]柳半垂,越罗[3]裙飏缕金衣。采得石榴双叶子[4],欲贻[5]谁?

便是有情当落日。只应无伴送斜晖。寄语东风休著力[6],不禁吹。

【注释】

[1]《通志堂集》中此词牌作《山花子》。

[2]红桥:在这里只是个代称,无具体对象可言。

[3]越罗:越地所产之丝织物,轻柔而精美。

[4]石榴双叶子:古代人用两片石榴叶来寄托相思,它象征着成双成对。

[5]贻:赠送。

[6]著力:用力。

【赏析】

春日柳条半垂,微风吹拂,少女独立小桥,罗裙轻飏而心事重重。当日杜秋娘高唱“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如今少女也不愿年华虚掷,想尽快寻找到归宿。可归宿又在哪里呢?眼看春天又要被东风吹走了,她不禁急了。

昨夜浓香分外宜,天将妍暖[1]护双栖。桦烛[2]影微红玉[3]软,燕钗[4]垂。

几为愁多翻自笑,那逢欢极却含啼。央及莲花清漏滴,莫相催。

【注释】

[1]妍暖:天气晴朗暖和。

[2]桦烛:以桦木皮卷裹的蜡烛。

[3]红玉:本指红色宝石,此处比喻美人的肌肤。

[4]燕钗:燕子形的钗头。

【赏析】

词写久别重逢时的欢会情形。昨夜红玉香软,燕钗低垂,烛影晃动,腻香正浓。长期分离,几多离索愁绪;昨日相逢,喜极而涕,直至黎明时分,犹以为是梦中。她祈求这更漏滴得再慢一些,希望这幸福的时光能多停留一会儿。“愁多翻自笑”“欢极却含啼”,自是期待已久,又对相聚全无信心,所以只想抓住当下的这一刻。词中又涕又笑,自是情人关系,非学者所谓新婚。

欲话心情梦已阑,镜中依约[1]见春山[2]。方悔从前真草草,等闲[3]看。

环佩[4]只应归月下,钿钗[5]何意寄人间。多少滴残红蜡泪,几时干?

【注释】

[1]依约:隐约。

[2]春山:这里是借春日黛青的山色来比喻妇女的眉毛。

[3]等闲:轻易,随便。

[4]环佩:指美女,即王昭君。佩,亦作“珮”。

[5]钿钗:钿和钗都是女子的饰物,唐玄宗和杨贵妃以钿钗寄情。

【赏析】

词写梦醒时分的悲伤与失落之感。梦中亡妻前来相会,满心喜悦,正要把妻子离去后阑珊的心事一一诉说,梦却已破碎。醒来不胜酸楚,惶然四望,室内尽是妻子的遗物,梳妆镜中似乎还可以看见她的容颜。但词人知道,斯人已逝,一切已经无法更改,纵使月下归来,也只是妻子的魂魄而已,何况所谓“天上人间会相见”只是安慰之词。早知会生离死别,就应该好好珍惜相聚的日子,免得如今泪水在风中飘散。

一霎[1]灯前醉不醒,恨如春梦畏分明。淡月淡云窗外雨,一声声。

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不多情。又听鹧鸪[2]啼遍了,短长亭。

【注释】

[1]一霎:瞬间,极短的时间。

[2]鹧鸪:鸟的名字。鹧鸪的叫声嘶哑,很容易勾起离愁别绪,所以,鹧鸪也就成了一种哀怨的象征。

【赏析】

《摊破浣溪沙》“风絮飘残已化萍”一词,有“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与此词“人道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不多情”两句极为相似,故此首词可能为其词之修订。前词明言“记前生”,此首说只愿沉醉于春梦中而不愿醒来,情境亦相似,只不过情怀一浓烈,一婉曲。此首将哀思寄托于淡云疏雨之间,又闻鹧鸪啼遍长短亭,则是表明一年来思念不能须臾忘怀,故作期在卢氏亡故后之次年。

又[1]

林下荒苔道蕴家,生[2]怜玉骨[3]委[4]尘沙。愁向风前无处说,数归鸦。

半世浮萍随逝水,一宵冷雨名花。魂似[5]柳绵吹欲碎,绕天涯。

【注释】

[1]这是一首没有写明是悼亡的悼亡词,有说此作悼念的是所爱之人。

[2]生:甚,深。

[3]玉骨:形容女子苗条的身段,这里指代亡逝的心爱的女人。

[4]委:弃,丢。

[5]似:又有作“是”者。

【赏析】

谢道韫,谢安侄女,王凝之的妻子,有诗才。词人说才女香消玉碎,使自己顿失知音,满腹心事再也无处诉说。他半生飘零,彷徨无依,好不容易找到情感归宿,却又在一夜之中丧失知己,日暮乡关,数尽寒鸦,梦魂如柳絮杨花漂泊天涯。词写冷雨花,为悼亡之作。

又[1]

风絮飘残已化萍,泥莲刚倩[2]藕丝萦。珍重别拈香一瓣[3],记前生。

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又到断肠回首处,泪偷零。

【注释】

[1]这首词也是悼亡之作。

[2]倩:请、恳请。

[3]瓣:片。

【赏析】

多情却似总无情,人到情多转无情。爱到深处,这炽热的情怀经过反复压缩,终难以表现出来,因而越是多情,便越显得无情;情到浓处,这纯洁的情感便经不起丝毫损伤,爱得越深,失去爱后所带来的伤害便越大,最终巨大的痛苦将使人变得麻木。爱侣已离去,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使词人难以招架,他禁不住开始埋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爱得那么深沉?每每回首往事,泪水便不由自主地随风飘零。他极力想忘记过去,但那一缕情思总是会从心底泛起,好比柳絮飘残又被绿水托起,又如红藕香残而丝丝相连。或许唯一能够治愈这相思之苦的,只有拈香一瓣,来生再续前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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