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寒霜又梦见了父皇,当他从噩梦中醒来,眼前还是黑蒙蒙的,耳畔是醉老道那如雷的鼾声夹杂着些许不清不楚的呓语,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些冰冷,他慢慢的适应了四周的黑暗,坐起身来四处看了看,醉老道躺在三块蒲团上面正呼呼大睡,楚倩则无声无息地躺在他对面的干草上,气息均匀,不知道有没有睡着。昨夜点燃的篝火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熄灭,正冒着白烟。
凛冽的北风催动着破旧窗棱上的窗纸,簌簌作响,寒霜透过破败的窗格依稀可见窗外的月光照在自己的身旁,看来乌云已经散去。但自己内心的乌云却无法散去,一天之内见过太多的流血、见过最近亲的人们的离逝,见过太多罪恶的嘴脸,让他内心的伤痕不知如何去愈合,他的眼前不断闪现父皇、刘矩公公的音容笑貌,不觉得又潸然泪下。
楚倩悄无声息的坐在了寒霜身旁,望着眼前小声抽泣的孩子,她竟然一时不知如何去安慰,她抚摸着寒霜的发梢,在他额头轻轻地一吻,在这种时候,也与这就是她唯一能做的吧!她不希望看着眼前的孩子落泪,那会让他也倍感难过。楚倩已经分不清他跟他,在寒霜的身上他的影子却经常出现。
“寒霜,有些人有些事总会离你而去,这是天道法则。你我都是无法改变的,你的路还很长很长,你将要遇到的事还很多很多,没有人会一直为你遮风挡雨,总有一天一切困难都要你自己面对,你要变得无比强大,为更多的人去扛起一片天地,你明白吗?这是姐姐对你的期许,也应当是你的父皇对你的期许!”楚倩幽幽地说。
寒霜抹干了眼泪,坚定地点点头。楚倩微微地笑了,月光的映衬下是那样的好看,寒霜仰着头就一直看着她,楚倩很少会笑,但寒霜发现当楚倩望着自己时,眼睛里总是带着异样的温柔。
慢慢地,寒霜靠在楚倩的怀里又睡着了。楚倩则一直望着窗外的夜空发呆,时而幽幽地叹气,机缘巧合让自己遇到了这个命运多舛的孩子,她并不在意他的身份,无论是皇子还是平民家的孩子,在她眼里他只是个需要保护的孩子,就像曾经自己无法保护的他。过了许久,寒霜轻轻地鼾声又起,楚倩轻声对寒霜说道:“寒霜,在你真正能扛起这片天地之前,姐姐会一直陪着你,保护你。”楚倩小心的移动开身体,把寒霜小心放平了。自己则起身向破庙外走去。
晚秋的雨后寒意逼人,北风更显得刺骨。楚倩立在一棵树叶早已落光的老树下,眺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群山,薄雾深处,如临仙境。她提起一口丹田之气,一个飞升就站在了老树的枝头上。
“天还没亮,楚姑娘就来练功吗?”楚倩突闻醉老道的声音,之前自己竟没有察觉有人。
楚倩又从树上越下,赶忙拱手行礼:“道长见笑了,道长也真早!”
“贫道自从离开玉虚门就懒散惯了,平日能睡多久就睡多久,还是那娃娃的哭声把老道也吵醒了。”醉老道说。
“打搅道长休息,小女真是罪过。”楚倩说。
“你这女娃真让人喜欢,要是未入他门的话,老道真想收你为徒。”醉老道说。
“能得到道长的抬爱,小女真是感激不尽。但道长要是能收寒霜为徒的话......”楚倩说。
“寒霜那孩子慧根不错,但他身上背负太多,他有太多不同寻常的地方,老道就是喜欢,也不能随意将他揽入门下”醉老道说。
“道长既然这么说了,小女子也就没话可说了。”楚倩略感失望。
“楚姑娘,你我都与寒霜有缘,这本是上苍注定,但你本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如此为他着想?”醉老道问。
“道长,小女子有些话现在不方便道来,但请道长相信,我在寒霜身边不会害他。”楚倩说。
醉老道停顿了片刻,看着月光下楚倩幽幽的身影,却带着一种凄凉,让他不禁想到50年前的一个人。
“楚姑娘,相识这些时日,老道只觉得姑娘身手了得,但却瞧不出何门何派?”醉老道问。
“无门无派。”楚倩说。
“恕老道唐突,楚姑娘五彩戏班出身是假,但这身功夫是真。你可认得当年血衣圣女楚云天。”
楚倩无语,醉老道只觉得月光下的身形是那个让他魂牵梦萦50年的少女。
“不认识。”楚倩幽幽地说,“教我武功之人我并不认得,她每次都是白纱遮面出现在我面前,每当月圆之夜她必出现在我面前,一呆就是六年,直到我16岁那年,她告诉我她的武艺已全数教给我了,以后还要我勤加练习。她以后不便出现在我面前。”楚倩说道。
“你的父母是何人,家中还有什么人?”醉老道追问。
“不知父母,家中无人。”楚倩幽幽地说道。
“之前老道一直有过疑问,姑娘身手不错,那日在棺材铺门外老道却是酒后断篇,就是正常交手,老道也不可能占姑娘那么大的便宜,后来听棺材铺的伙计讲我是在街头轻薄姑娘,姑娘反抗反被老道打晕?”醉老道不解的问。
“因为寒霜,我只是想用这种机会接近寒霜,但请道长放心,我是不会害寒霜的.......”楚倩轻声说。
这时,醉老道发现月色下有晶莹的水珠在空中泛着银光,那是楚倩的泪水吧!
2
此时的宋都建康,城北乌衣巷刘宏邱府邸,刘宏邱一身孝衣坐在大堂正中,吴凌则跪在堂下。刘宏邱眼中泛着冷光,盯着吴凌片刻。
“吴大人,你能安全回来就是国之万幸,别跪了,起来说话!”刘宏邱淡淡地说。
“大人,卑职有罪,卑职愿意接受大人的惩罚!”吴凌把头压得更低,不敢起身。
刘宏邱端起眼前的茶杯泯了一泯,挥挥手:“起来说话吧!”话音带着一种不容抵抗的力量。
“是,多谢国舅。”吴凌站了起来。
“吴大人,罪不在你,薛治林临阵倒戈这是谁都没想到的。昨天大行皇帝刚刚殡天。他就阴谋叛乱,吴大人虽然被人要挟,但没有辱没我给你的信任,在镇压武威军反叛的时候,殿前司的兄弟们还是很卖力的……只可惜这只脱缰的疯狗见谁都咬,半个京城都跟着这群兵痞遭了秧。好在薛治林不在,他们群龙无首,要不沈令昱可要忙活坏了。”刘宏邱顿了顿,说,“大行皇帝陵寝还没有修建完成,灵柩就现在含德殿停着吧!肖演是个刺头,早晚得拔掉。从现在开始紫云宫与京城九门的防务就都交给你了。”刘宏邱说。
吴凌心中大喜,正好借此机会邀功。
“国舅,十四皇子是从桃花渡到池州,转道去往扶风的,他身边有两个高手相随,国舅爷应该派遣的力干将前去追杀,我与薛治林都与他们交过手,都不是对手。”吴凌说。
“这个吴大人就不用操心了,把宫城给我守好就是了。”刘宏邱说,“宏玉已经带着金城军前往荆州,恐怕刘寒霜那毛小子是见不到他母后了,给他母后收尸可能都没有时间。”
“既然大人有准备了,小人也就放心了。”吴凌见邀功没邀上,心中有些失望。
“薛治林现在在哪?”刘宏邱突然想到了今日的祸主。
“他说他要回京口家中看望一下家人,就来建康请死!”吴凌说。
“他还能回来请死?他是带着家眷逃到北燕去吧!你马上回去让你殿前司的人到京口拿人,今晚快马就去,全家老小一个也别放过!如果他真的投靠北燕,江淮的军力部署就完全敞开给人看了。”刘宏邱厉色说。
“是!卑职马上召集属下!”
“你亲自去,如有反抗,就地正法!”刘宏邱冷冷地说。
“是,卑职马上就去。”
吴凌离开了刘宏邱府邸,没有直接回自家,而快马向殿前司奔去,捉拿薛治林已经是迫在眉睫了。
3
因为大行皇帝的驾崩,这半月京城内外杜绝一切娱乐活动,尤其对于官员,轻则廷杖,重则流配充军。秦淮河畔的杨柳巷自然也是清冷了不少。但冷清不代表着无事可做。
此时的绿柳居里,这里的老鸨四姐正坐在椅上饮茶,旁边一个丫头给他垂着腿。人贩子赵五背着个麻袋从外面进来,走到四姐前,将麻袋轻轻放下,行了个礼笑着问候:“四奶奶您吉祥。”
四姐眼皮都不抬,不冷不热地说了句;“让我瞧瞧货色。”
赵五赶紧将麻绳解开,阿巧跟另外一个漂亮女孩儿就从麻袋里钻了出来,嘴里都被别堵了布团,双手反绑在身后。两个女孩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乌亮的眼神惊恐不定。
赵五指着两个孩子说:“四奶奶您瞧,清一色美人儿胚子。”
四姐上下打量了两个女孩儿,缓缓地点着头,但见阿巧头上有血痕,慢慢说:“这两个雏儿是不错,可惜有个头上刮花了……你这是从哪拐来的,要是从良善人家偷来的我可不要啊!”
“四奶奶您这是说哪里话啊,我这都是正经从人家父母那买来的,这年头您还不知道吗?穷人家有上顿没下顿的,女娃子又不能当劳力使唤……”赵五陪笑道。
“多少银子买的!”
“不满您说,我是跑遍了这建康城的上下,跑断了腿才给您物色到这两个顶尖的美人胚子。”
“别给老娘废话了,我还不知什么价吗?赶上今年收成不好,要闹冬荒,五斗米就能换个丫头,你呀,最多每人5两银子。”
“四奶奶我……”赵五正要申辩。
“我给你五十两!拿银子快走人!”四姐有些不耐烦。
下人给赵五递上了五十两银子,赵五赶忙给四姐深深作揖,拿着银子喜笑颜开地出去了。
人贩子赵五走后,四姐笑嘻嘻地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又上下打量,爱抚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脸蛋儿。柔声细语地说:“孩子们,别怕,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准叫你们吃的好穿的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咱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好好吃上一顿,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妈妈。”
阿巧被眼前的四姐吓坏了,扯着嗓子大哭不止:“你不是我妈妈!我要找我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