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崇淼就这样在钟离若的怀里睡着了。
钟离若蹲坐在地上,抱着季崇淼那么久,腿早就麻了,肩膀上也阴湿了一片。她无奈的把季崇淼从自己的肩膀上移开,让他倚着墙角,然后艰难的刚要起身,一双大手就将她拽了回来,她腿本就因为蹲的太久无力,被人一拽,自然的就摊倒了下来,对方顺势一抱用另一只手将她揽在怀里。
“小若,不要走。”沙哑的呢喃,憔悴的脸上忧伤的紧拧着眉头。
真是死性不改,睡着了还不忘吃人豆腐,钟离若厌恶的皱了皱眉头,想尽办法把自己从对方的环抱里抽离,无奈对方不仅没有放手,反而加重了手里的力道,握着更紧。
“你怎么可能会死呢?你在骗我对不对”那张脸因为极度的恐慌眉头紧锁,下意识的握紧手里的小手,仿佛他一松开,对方就会再次离去。
“不要,不要,不要。”他惶恐的抱紧怀里的小人,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粗重的鼻息透露出他的紧张和不安,随即又是低低的呜咽。
钟离若知道对方做噩梦了。她停下了咬人的动作,任凭自己被对方抱着不再反抗。
见怀里的小人不再挣扎,季崇淼终于安静了下来。自从听到那个噩耗之后,他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合眼了,他低声呢喃了一声“小墨”紧了紧自己的怀抱,终于安心的睡着了。
钟离若这才听清了,他叫的不是自己的名字,他的那一声声“小若”其实是“小墨”。
季崇淼是在藏完钟离若的钱包和手机走出项门大厦时候接到尹子墨去世的消息的。
小墨不是说和老公去香港度假么,怎么会突然自杀,他怎么也不相信这个消息。顾不及分析消息的真假,让卞浩然订好最快的班机,自己直接开车冲到机场,飞抵香港。
阳春三月的北方,色彩是单调的,灰色是主旋律,干燥的嗅不出一丝春天的气息,突兀的枝桠萧瑟的立在空气中,孤傲冷清。香港的三月才是真正的温暖如春,空气湿润温和,机场沿线全是是浓的化不开眼的绿色。
季崇淼没有欣赏沿路的风景的心情,他一下飞机就直接去了事故现场。
因为听说死人了,事故现场围了很多看热闹的民众,黄线区域内,人头攒动。警察正在和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询问着什么、救援人员忙碌着,不断的有救援船急速的朝着公海驶去。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群中瘫软的身影。
他曾在角落里偷偷的见过一次,那人是尹子墨的老公,程思远。
忙碌的人群中,程思远瘫软的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往日笔直的肩膀怎么也挺不起来,他浑身湿透,头发上的水珠吧嗒吧嗒的往下淌,眼睛失神的看着那一艘艘出去救援的船只,泪水早就模糊了双眼。
“小墨,我错了,我求求你回来吧。我错了,是我混蛋,我该死。”他先是低声的呢喃,突然又变成了愤怒的口气。
“尹子墨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你以为你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了么,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么,告诉你死了我也不会放过去,我诅咒你,你这个蛇蝎的女人,就是死,你也要我允许了才能死。”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因为愤怒,脸部表情狰狞扭曲。
季崇淼看到正在被警察询问的红衣女子,又看到了钟思远一身湿透,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冲到程思远的面前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拽了起来,“你们把小墨怎么了,你们不是过来度假的么,小墨怎么会自杀,那个女人是谁,你说话啊?”
程思远任凭季崇淼摇晃着自己,眼睛直直的盯着海面上救援的船只没有焦距,豆大的泪珠扑簌而下,就是不说话。
季崇淼愤怒的给了程思远一拳,程思远也不闪躲,他任凭季崇淼的雨点般的拳头挥在自己的脸上,仿佛只有这疼痛才能证明他还活着,他多想就这样死去,死了他就不用承受失去尹子墨的痛了。
程思远想过一万种可能,哪怕对方和自己离婚,他就是没有想到尹子墨会当着他的面跳海自杀。这次出海他故意带了嫣红一起来,只是为了气尹子墨,气她对自己的无视,气她对自己的冷漠。他程思远频繁的换女人尹子墨不是一直都不介意么,他故意当着她的面和殷红缠mian,根本没有想到尹子墨会因此跳海自杀。
她不知道,女人的绝望是孤注一掷的,只要念想断了,什么都能舍弃,甚至是生命。
他还清楚的记得她自杀之前对着他的笑容,凄切而妖娆。
摆脱我你就这么开心么,我不会让你的诡计得逞,不会,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死,不准死。
自责的眼泪奔如泉涌,虽然他在对方跳海的同时,迅速跳海去营救,无奈公海太大了,他围绕着游轮在附近的海域搜索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尹子墨的身影,这才无奈的上船报警求救,然后接着下去搜索,直到救援的船只赶来强制他上岸他才罢休,殷红在一旁早吓得花容失色战战兢兢的接受警察的调查。
救援队已经搜救了三个小时了,什么也没打捞上来,所有人都摇头说没有希望了,程思远咆哮着说没有找到对方的尸体就说明对方还没死,救援队碍于程家的势力,这才又继续搜救。
季崇淼打累了,他也瘫坐下来,泪流满面。
“墨,你不是告诉我你很幸福么,你不是说你爱他么,既然爱他,你为什么要自杀?”季崇淼悲从中来,哭声也更凄冽。
他不明白一个月前还在自己面前鲜活的生命怎么说不在就不在了,她还记得对方一脸甜蜜的告诉自己很幸福,她娇羞的用手轻轻的抚着小腹,告诉自己她怀孕了。她说,“你也要赶紧找到自己的幸福。”那双眼睛那么清澈真挚,她的笑容那么明媚动人,难道她的幸福都是假的么。
“你爱她么?”季崇淼冷冷的看着程思远。
“现在说爱与不爱重要么”程思远苦笑了一下。
“如果我说爱,她就会回来么。”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远处的救援船只,心里隐隐的期盼着。
“她知道你爱她么?”季崇淼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
程思远被季崇淼的这个问题问住了,扪心自问,她知道他爱她么?她知道么?他在她面前一直就是一个混蛋,她怎么可能知道他爱她,从见她的第一眼我就一直疯狂的爱着她,从未停止。
季崇淼见对方没有回答,又抛出了一个炸弹。
“哼”季崇淼冷哼一声,“你知道么,如果你爱她,那她应该是真的幸福的,可是如果她幸福,又为什么会自杀?何况她还怀着两个月的身孕。”
那一瞬间程思远浑身僵硬,季崇淼说的话他都没有听清,他只听清了那句“她怀着两个月的身孕”,如果之前他还一直在强撑着的话,季崇淼的那一句“她怀孕了”像一句魔咒彻底将他瓦解击溃。
“她怀孕了,她怀孕了。”他不断的重复着这一句话,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疯了般的冲进大海。
“尹子墨,你给我滚回来,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你怎么可以擅自带着我们的孩子去死,你给我滚回来,我求求你回来,我求求你,回来”悲切的呐喊最终变成了祈求的哀鸣。
任谁看了都以为程思远是个痴情的丈夫,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混的混蛋,是他害的他爱的人自杀,是他害的他们的孩子还没出世就死,他才是那个该死的人。
季崇淼冷冷的看着那个已经疯癫的身影,他的眼睛里已经被怒火所取代。
尹子墨,如果你不幸福,为什么要骗我说你很幸福,自杀?这就是你表达幸福的方式么,你是个骗子,你是个十足的大骗子,我一次次的被你欺骗,一次次的作践我自己,我为什么要对一个骗子浪费感情,我为什么要为一个骗子遵守承诺,是我季崇淼笨忘了骗子是没有承诺。
“呵呵,是我太笨,我蠢才会相信你这个骗子的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世界上居然还有我这么蠢的人,哈哈哈哈哈哈。”他愤怒的起身,转身离开,才走了几步随即栽倒了下去,这一栽整整昏迷了三天。
尹子墨是季崇淼的初恋。
当年,季崇淼七岁的时候因为一些原因和家族势力的胁迫不得已离开B市,随即又被送出国留学,高一的时候他为了给尹子墨过生日瞒着季东文偷偷回到了B市,两个人还约好了明年尹子墨的生日也要一起过,可是第二年他再偷偷回来B市的时候,尹子墨一家已经搬走了,从此杳无音讯断了联系。
他恨对方不辞而别,他恨对方不守约定。一气之下第二天就飞回美国,开始整日酗酒打架,不去上课。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Lisa,是Lisa陪他走过了那段灰色的时期,将他从稚嫩的少年变成真正的男人。
这些年来他在国外一直等着自己的羽翼丰满,当他终于有能力回国的时候,可以打听到尹子墨的消息的时候,可以肆意追求自己所爱的时候,却听到了对方要和程式集团的总裁结婚的消息。
这个消息如五雷轰顶般把季崇淼击的体无完肤,他不死心的来到她居住的城市,躲在远处悄悄的观察过尹子墨和程思远。
程思远身材高挑挺拔,五官俊朗,虽然神情冷漠,浑身透着寒气,可是季崇淼看到当钟思远望着尹子墨的时候眼睛里溢满了柔情,虽然尹子墨抬头,对方的眼睛里随即换上了冷漠,季崇淼还是认为那个男人是爱她的。
他多么希望那个男人不爱她,尹子墨不幸福的话他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去追她,去爱她,去呵护她。
他不知道他短短离开的那几年自己已经生生的从对方的生活里抽离,他已经变成了对方生命里一个匆匆的过客,一个没有人在意的过客。
从B市回来之后,季崇淼的性情突然大变,他开始频繁的更换女人,对季东文总是横眉冷对,要不是因为季东文,他的尹子墨也不会嫁给别人,这一切,不过是源于尹子墨嫁人了而已。
虽然已经过了三年,季崇淼对尹子墨的感情却一直都放不下,他总是旁敲侧击的打听她的消息,询问她身边的朋友她过的好不好,可是,都不是他想要听的答案。
就在一个月前,他还特地跑到c市去见她,对方一脸甜蜜的告诉他,她很幸福,他试图透过她的眼睛判断真假,可是她的眼神那么清澈笃定,他知道这次他是真的要退出了。
他为了去见尹子墨,推掉了很多手头的工作,单瑶因此误会他又有了新欢,才跑到项门来闹,害的钟离若被单瑶误伤,他身边的每一次事件全都是因为一个名叫尹子墨女人而起。
三年的季崇淼改变了很多,不管是性格上还是为人处事上,他力排众议接管项门集团,使尽各种手段将季东文的亲信一个一个踢出董事局,项门在他的铁腕政策下很快又在国际上上升了一个层次。
这么多年来他是变了很多,变得花心,变得冷漠,变得不可一世,可是唯一没有变的是他因为她的一句玩笑话一直留的及肩长发。
高一重逢的那年,他问她,为什么你一眼就认出了我,她眼睛弯成月牙呵呵的笑着说,“因为你和小时候一样留着一头及肩的长发啊,除了你我身边的男孩没有人会留这么长的头发。”说完,她还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他的长发不过是因为一直懒得剪发才留的这么长,对方也不过是随口说的一句玩笑话,他却认真的听了进去,及肩的长发成了他的烙印,在他身体里烙了二十年。哪怕被人误会成女人,误会成gay,他都一直固执着留着,为她留着,为了再次重逢的时候她一眼认出他。
可是,如今她死了。
他的发,要为谁而留?想到这,季崇淼再次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