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坛的存在可是世间最大的机密，萧景琰用世俗力量找到了最神秘的地方，可见对此的决心了。欧阳少恭暗暗想着，而后又意味不明地看了梅长苏一眼。
梅长苏似乎早就猜到这人会来，上来的茶水都是进上的，但看到欧阳少恭身边的人的时候，眼底依旧是藏不住的欢喜，是欧阳少恭没有见过的异样神采。
早就听说梅长苏少年天才，年少时候在金陵翻云覆雨，凭借一己之力辅佐不可能登基的皇子登上皇位，而后功成身退，又在短短几年建立起江湖最大的帮派——江左盟。只是没想到，他和那位自己辅助起来的皇子，还有一段这般不为人知的过往。
“呃——”
欧阳少恭有意说些什么打破僵硬的气氛，张口只觉一阵语塞，最后干脆又安静下来，对上身边飞流疑惑看过来的目光，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
梅长苏和萧景琰对视的时候眼圈泛红，这时候才记起来屋子里还有两个人，慌忙使袖子抹了一把，这才不好意思地开口。
“欧阳先生见笑，还是我失态了！少恭坐在这里也是无趣，前几日院子池塘刚修好了一段游廊，不如让甄平领着前去看一看……”
欧阳少恭也明白梅长苏这是有话要和萧景琰商量，了然地点头，哄着飞流出门，也不用甄平带路，就那么闲散地在江左盟里四处闲逛了起来。
江左盟里也没什么秘密禁地，因为人少白日里的守卫也没有几个，这样欧阳少恭逛的也是随心所欲。正往池塘那边去的时候，飞流忽然低声问一句那人是谁，问完又自个儿低着头生闷气。
飞流不喜欢忽然出现的人，因为他不仅和自己娘亲亲近，还害得他的苏哥哥十分神伤，刚才还把他俩赶出来了。飞流虽然神智有损，也觉察了方才屋里古怪的气氛，自然吧一切都怪在了忽然出现的萧景琰身上。
欧阳少恭不知道如何解释那人的身份，最后干巴巴地解释一句那是你苏哥哥的旧时，现在过来找他，日后你苏哥哥的病症也能好了许多。
萧景琰寻找的人是梅长苏，欧阳少恭把人皇在青玉坛的要求一联系，立刻就想明白了他的用意。
梅长苏当年帮萧景琰挡下灾难，自己身中火寒毒，解毒之后身子常年阴冷虚寒，不能长寿。萧景琰如今有了这样的要求，想来就是打算给他换命的！
换命啊，欧阳少恭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呢！且不说合乎命格的人又多难寻，愿意把自己生命给别人的人有多难寻，单是梅长苏愿不愿意接受别人的生命也是一回事。
梅长苏该是多骄矜的人呢，愿意支持谁就倾尽全力殚精竭虑，被萧景琰背弃时也不愿在金陵苟延残喘，宁愿一个人回了廊州。这样的人，如何接受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人的生命呢？
欧阳少恭和飞流离开了许久，梅长苏还是没敢发声，只是用单薄的手支着额头，挡住自己脸上的神色，微微颤抖的嘴角也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萧景琰的目光近乎实质，黏在了梅长苏身上，见他一直不肯说话，自己也不知道想到了哪里，忽然看着他苍白的脸笑起来，袖子里的手握紧。
“苏先生，我终于能来找你了！”
梅长苏用了三年时间，把离着皇位最远的他坐上皇位。而他花费了近五年的时间，才把金陵的所有事务理顺，得以没有牵挂地来了金陵。
梅长苏依旧没有把脸从手中抬起来，而是语气模糊地笑一句陛下来找我做什么，如今您坐稳江山，需要的可不是阴诡谋士，而是帮您治理江山的臣子，梅长苏如今拖着副病体苟延残喘，怕是有心无力了。
当年萧景琰登基之后，金陵的世家宗室，没有一个能容下梅长苏的。梅长苏的阴谋早把所有的世家都得罪了，世家和宗室也早就把被放逐的萧景琰得罪了彻底，但萧景琰登上了皇位，世家、宗室自然恐慌。
萧景琰是武将，也是皇家出来的正经皇子，再气愤也做不出什么事。可是梅长苏不一样，他的手段和狠辣让世家惶恐不安。于是，原本因毒受伤的梅长苏身子更差，拖了两个多月就低调地回了廊州。
“不，不是！我来找你，只是来找你的……”
萧景琰从来都是嘴笨的人，也因此不受先皇喜爱，现在如何都说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他不是来找梅长苏为他做什么的，他只是来找他而已，来找他！
梅长苏忽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萧景琰。这时候萧景琰才错愕地发现，他脸上没有销褪干净的笑意，而后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开口。
“景琰，你可想好了？做了就不能后悔了，你真得想好了么？”
梅长苏轻声问着，脸上带着难以形容的温柔又缱绻的神色，与萧景琰对视的时候眼睛里流光溢彩。
萧景琰无声点头，脸上的坚毅和不顾一切让梅长苏心里难受，忽然哽咽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梅长苏忽然记起来好几年前，萧景琰毅然决然地护着他与先皇对峙的模样，也是一脸的不顾一切，那句“我与先生，如同一人”说得几乎让他落下泪来。
“既然景琰都决定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梅长苏闭眼把酸涩的情绪压回去，而后一把抓住了萧景琰搁在桌上的手，心头如释重负一般地轻快起来。
前前后后纠缠了七八年，阴谋诡计，殚精竭虑，什么都用尽了，如今总算是迎来了结局，还是那个比最差的好出来不少的结局，也不枉费梅长苏这几年的苦苦挣扎。
梅长苏现在十分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在最艰难的时候放弃。现在这个结局，纵然前些年千难万难，他也不后悔坚持下来。萧景琰从来没让他失望过，也果然没有让他失望过，梅长苏忍不住暗自想着。
等着欧阳少恭和飞流被黎刚找回去后，便发现梅长苏跟萧景琰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隔阂，亲密无间地坐在一起，萧景琰笑着看着梅长苏的目光黏糊得让欧阳少恭一阵难耐，几乎生了鸡皮疙瘩。
梅长苏执意留着几人吃饭，只是欧阳少恭对上他身后的萧景琰便忍不住抖了一抖，忙不迭摇头拒绝。只是飞流听说中午有他爱吃的鱼肉时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了站在欧阳少恭身后。
鱼肉什么的什么时候都可以，可不能轻易得罪娘亲，不然蔺晨一个就能把他欺负回来。
欧阳少恭回了琅琊阁，就把遇到萧景琰的事情和蔺晨说了一通，还说了两人之间关系亲密，萧景琰甚至暗中找了青玉坛帮梅长苏续命。
蔺晨听了之后却没有多少多余的感动，而是不屑地哼了一声，而后趁着飞流不在动手动脚，把欧阳少恭搂在怀里推到在榻上，这才漫不经心地说了两句。
“不过是些小事情，有什么值当说道的！你不知道当年长苏为了那白眼狼做了多少事情，那时候他不过是个被老皇帝厌弃的不受宠皇子，没了大皇子护着连个普通武将都不如……长苏为了帮他，算计皇帝算计皇子，最后把自己都给算计进去了！最后呢，不过是世家的几句威胁，宗室一番不明不白的说辞，他就把长苏送回了廊州，这么些年可是一封信没有送回来过……”
蔺晨没有经历过萧景琰当初夺位的三年，了解的也是只言片语而已。当年可谓是危机四伏，萧景琰和梅长苏始终受制于人，处处如履薄冰。若是没有梅长苏的暗中谋划，如今的萧景琰，只怕早已经死在权利更迭之时。
欧阳少恭皱眉听完，他倒是觉得萧景琰没有蔺晨形容得那般恶劣，相反对梅长苏很有情意。只是蔺晨在他身上不听地四处扇风，让他自顾不暇自然不能开口，最后意乱情迷的时候，蔺晨却忽然停下来，莫名一笑。
“不过那白眼狼这回做的还是人事，没有辜负了长苏对他的惦记。本来就是被赶鸭子上架做了的皇帝，还不如趁早把位子挪给别人，依我看他早就该这样了……”
蔺晨说得絮絮叨叨，欧阳少恭好奇地反问一句什么，而后被蔺晨一口咬在锁骨处，吸气。蔺晨这才满意，从自家师弟身上翻身下去，躺在床上喘息，这才在欧阳少恭好奇的目光下继续交待。
“阁里的探子早就给我传了信，说金陵动荡的原因是皇帝想禅位，朝中的臣子士族几乎都要疯了。自古都是争着做皇帝，还第一次出现主动禅位的……当时我心里隐约有了猜测，只是因为不确定没敢告诉长苏，现在他既然来了廊州，想来禅位的事已经定下来了……”
蔺晨实在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见识到一位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皇帝。原本他担忧萧景琰辜负了梅长苏，对不起梅长苏对他的惦记，现在则是觉得萧景琰脑子糊涂，大好的江山就这么丢给了自己的侄儿，难道他就真得没有一点儿不舍的吗！
“现在这样，只希望那人是真心的！这样长苏也能开心一点儿，不用整天皱着脸伤春悲秋，我看着就难受……”
下章预告：
“你也不想想为什么朝中大臣不逼着你大婚，真以为你拒绝两句就能打消了他们的心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