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双目启开了一条缝隙,泛着淡金的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将几枝竹枝的纤影投到了墙壁上。
清新的空气告诉她,这又是新的一天了。
浑身酸软的白珈心头总有一股很不好的感觉,在她醒来之前,应该发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事情呢?她细细地回忆着昨晚上,银春一如往常地将晚餐放在食具里捧了进来。自进了这座园子,除了琉璃王,能接触到的人就只有这个高大如山的银春。不,银春并不是如往常一样,她一边将食物放在桌上,一边含笑望向自己的眼神中却有些心虚地闪烁。
一盘海鱼、一盘青菜、一盘蒸蛋、一盅药汤,外加一碗的小米饭。这些饭菜,对于花宓篁来说简陋得如同嘲弄她的帝权,但对于出生贫寒,后又在军中服役的白珈来说,却是很丰富的美味了。之前的几天,同样是三菜一汤,但是,三个菜是没有一次会重复的,唯有那药汤是从不变动的,据银春之前的解释,这是为了让她后背的新生肌肤能更加的幼滑。但今天,很意外地,今天的药汤却有了一些不同,比以往多了一种甜丝丝的味道。这种甜味如果单独来尝的话也许是不赖的,可是,放在这以多种苦味组成的药汤中后,就成了比苦更让人难以下咽的东西。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银春,马上感觉到了她的疑惑与犹豫,忙上前一步道:“陛下,药汤中多加了一味草药,这是为了让你减轻伤口恢复时所产生的麻痒之状而特别加入的。主人已交待我了,这是陛下的最后一次服药,明天我就会把你送回去。”
送回去。那当然是指送回到凤息梧、澄身边。
凤一定很担心自己吧,不知他这几天在做什么?
澄的毒已解,是不是已经恢复健康了呢?
算起来,今天正好是离开他们的第十天,这十天里她一直是被琉璃王所控制着活动。起先中因为中毒,在没有五感的情况下没有办法自由活动。后来,是因为替花宓篁受了一次酷刑,重创之下也只能留下。对于那个一直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琉璃王,白珈不知该谢他救命之恩呢,还是该恨他以酷刑相对。但这没有关系,琉璃王对于白珈没有什么意义,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园子,离开他的身影所能投到之处,就算这里有美丽如天上琼花的‘月影’也不能让她有一丁点的犹豫。
只要能尽快地离开这里,再难咽十倍,她也不会皱下眉头的。但,事实上是,她才喝了一半,就秀眉慢慢地锁了起来。她抬眼再度打量银春,银春眼眸中的闪烁之意更甚。
“这药里到底加了什么?”白珈感到头脑发涨、目眩。
银春身高体大,头也比常人的大了许多,而张嘴笑的时候,露出的门牙也是相当的大。
“这种药还有一个功能,就是催眠。陛下会比往日睡得更安稳,更踏实。”
虽然,银春怎么看都是一个憨厚老实的人,可是,白珈却无法再相信她的话。将碗放在桌上后,凝聚起最后的一丝意识,站起了身,往外就走。
“反正,这是最后的药了,明天走不如就今晚走吧。”她感到脚下如踩着棉絮,也如腾云驾雾一般不着力。门没有关上,园中道边悬挂的‘气死风灯’橙色的光芒在黛蓝的夜空下有些刺眼,她摇晃着好不容易走到门口,双手扶着门框。这短短的几十步路,之前能一跃而过,现在却让她香汗淋漓。
‘月影’的香味幽幽地随着缕缕轻风缭绕在她的身畔。
“好香。”她将头依在门框上,看着‘月影’渐渐变得如云朵般地模糊。
琉璃王想做什么?
这是她在昏睡前脑海中的最后一个问题。
之后,白珈睡得很沉很沉。本来睡得安稳并不是坏事,可是,这是琉璃王安排的,就令她心中生起了疑云。像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大费周章地做这种无意义的事?让她如此沉地入睡,一定是有什么目的的。
心中惶恐不安的白珈,又想到了那个恶梦。
这个恶梦中,并没有人追杀她,也没有妖魔鬼怪。但她却梦到有一个男人正对她做着一些事,这些事令她一想起来就羞愤难当。那种感觉非常的奇怪,即模糊又是那样地真实,在梦中,她几乎都能感觉到他的肌肤弹性、他喘息的气流,和他的行为所带给自己的痛楚,但是却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来抵抗,也无法完全地看清那个男人的长相。但感觉告诉她,这是一个年青男子,而且是未见过的陌生男子。
还好,那只是一个令她心慌的梦而已……
不,如果,这不是一个梦,而是在她昏睡期间真实地发生了呢?
白珈被自己的猜想吓出了一身的冷汗,眼眸也一下睁得大大的。如果,只是一个梦,为什么自己现在全身酸软无力,而且,那个地方确实……非常地不适……
惊恐的她马上挣扎着爬下床,对着镜子看里面的人儿:发丝梳理整齐,脸虽然苍白,神色也有些慌张,但是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伤痕。身上的衣服已不是昨天的那一身湖蓝长裙,而是水青色的纱裙。这,应该是银春给她换的,头发也是她梳理过的。
稍稍松了口气:也许,是自己多疑了吧。
为了让自己完全地放心,她又颤抖着手,解开上衣的扣子。这身衣裙的款式,上身短衫前排的扣子足足有十五个,非常的多。但,当她解到第八个时,心已沉到了谷底,从敞开的那段衣襟里,已能看到多处的青紫淤痕。
白珈是由哥哥白岩一手带大的,一个年青男子当然不会对妹妹说起男女之道,何况他自己也并不一定清楚。之后,白珈就入了伍,在部队里偶尔倒是会听那些无聊的大兵们会谈及一些风月事。但到敏感处,也都不会讲明,只是互相丢以‘了解’的眼神及心领神会的大笑。白珈当然在遇到此种情况时,总是会红着脸找借口溜之大吉,故而还被同伴们取笑过“像个大姑娘一般”,却不知,她还真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大姑娘。女帝花宓篁风liu无度,但作为侍卫,白珈只能守在门外,能听到声,却看不到形。所以,她对男女之事可谓是一窍不通,对此事的认知也只是如十三、四岁的小儿一般。
但看到这些痕迹及身体那部份的不适感,白珈就算再无知,但本身却是个冰雪聪明的人,马上知道自己的童贞已不再,那个所以为的恶梦其实真实地发生过。
樱口突张,一团血雾喷薄而出,将那面大铜镜上布满了红色的一层细小血珠。
“琉璃王~”轻咬下唇,白珈将上衣扣好,怒火中烧的她反而恢复了气力。她冲出房门,园中却静得出奇。这种静,是没有人迹的那种静。
“琉璃王~你给我滚出来~”
她嘶喊声中带着哭腔。一直想要把自己完整地交给凤息梧,却不想被琉璃王这个不敢以真面目见人的混蛋给偷吃干净了。而且,他就这样一走了之,连同这座不大,但是设计相当别致的小庄园也不要了。
白珈如阵风一般,刮过了这庄园的每一个角落,每一间房。
他们撤得很匆忙,那些贵重的古董和阵设都没有搬走,但是,确实没有一个活人留在这里。琉璃王撤得匆忙但很绝决。
一阵铜铃声响起,稳中带急。
是他的部下还不知道这里已被遗弃,所以依然跑来?
还是他本来就约了人来此相会,因为撤得急所以来不及通知?
不管是哪种,只要逮到来访者,就能得到关于琉璃王的线索。白珈扑向前院的大门,但当拉开门栓,开门看到来人却是又惊又喜又委屈。对方几人看到开门的竟然是她,也是喜出望外,双方都愣了那么会儿。
出现在眼前的几人,当前一个青年英挺肃然,浓眉之下一双星眸灿烂生辉,古铜色的肤色使他看起来更加的威武。右边下首的另一个年青人嘴角始终带着三分笑意,长眉凤目,俊秀而气质高雅。还有两个,微胖的年青人眉宇间挂着一丝的忧愁和伤感,薄唇抿紧,在人群中显得有些心神恍惚。另一个中年男子,半白的发须,蓝衫黑带,身背一个乌木药匣。
这四人正是白珈朝思慕想的凤息梧、澄及另两个同伴:莫林、桐大夫。
“凤~”当对面的那个人张开双臂时,白珈终于如乳燕投林般地投入了他的怀抱中。而那委屈的泪水,她却借着吸收他的体味之机也一并的收回了肚中。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凤息梧作为大郅帝国的少帅,手握军权,看着好象是除了女帝之外没有可怕之人。但是,琉璃王作为某种权力的象征已在这个国度里存在了两百多年了,这种势力如一株大树般地扎根延伸到了这个国家的各个角落,当它还在蛰伏时完全看不到其规模与恐怖,一旦这投势力启动的话,不是一个才上任没几年的少帅所能抗衡的。
“担心死我了,没事就好。”凤息梧拥揽着她的娇躯,脸的一侧贴着她的秀发。
白珈的头往他怀里拱了拱,寻找更舒适的位置。
“琉璃王呢?他叫人送信来,叫我们这个时候来此地接你。”
白珈听到这三个字,忍不住娇躯一震,但马上就恢复了常态,抬头问:“他什么时候派人通知你们的?”
“不久前,我们接到通知,马上就来了。不过,没想到来开门的会是你。”
“昨夜服药后就睡得很沉,今早醒来时,这园子里就只我一个人了。琉璃王及那个日常照顾我起居的仆役银春都不知去向。”白珈打定主意,略过了那段不堪的事情。虽然,她想让自己表现得自然,可是眼底一闪而过的怒意与羞辱能瞒过凤息梧等人,却瞒不过目光如炬的澄。
自白珈意外地出现在门内时,澄虽未发一言,但是目光却没有从她脸上身上转移过哪怕是一瞬息。
“琉璃王真是一个奇人。”凤息梧感叹了一声,抬起她的下巴在娇唇上轻吻了一下,便对着园内抱拳朗笑道:“本来还想当面感谢琉璃王的恩情,可惜主人好象不愿被我等打扰。大恩不言谢,今后只要有用得着我凤某的地方只管吩咐,我一定火里火里去,水里水里去。”
园内当然不会有人应答,凤息梧也不指望会有人出来,但他知道琉璃王一定会让部下在附近观察他们,他的这些话也一定会被传到那个男人的耳中,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