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袖里握兵符,
饮将鲜血代胭脂。
桃花马上请长缨,
何必将军是丈夫。”
澄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连弹琴也会如此力不从心,他几乎是使出了全身的力量将一曲终了。因为口干,摸索着想要去桌子上拿杯子,却怎么也摸不到。不对,那杯子明明是放在那个位置的,怎么会没有了?凤息梧牵挂着城外那个地道的事,所以去他的军队中找人调查去了。莫林不知何时离开了客栈,连桐大夫也因军中有个兵士得了急病而外出了,此时,房中只留下他一人。
“谁?谁在房中?”明明已看不见东西,却依然习惯性地睁着眼四处张望。
“是我,琉璃王。”琉璃王将装满了血的杯子放在他手边,冷冷地道:“我可不想让一个男人来咬我的手腕。”
澄失去了视觉、嗅觉、味觉,所幸的是触觉及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听觉还在。听到琉璃王的声音,他忙问道:“陛下怎样了?”
“她很好,过几天就会送她回来。”琉璃王好奇地审视着他,“我以为你会更紧张自己的性命才对。”
“说不在乎自己的性命那是骗人的,但她的安危我更在意一些。”举起杯子,他仰头饮下血。“是她让你改变了主意?”
“她在意的,我也会在意。”
澄扬了扬眉毛,体会着他话中之意。虽然澄深知白珈的魅力,不光是他和凤息梧,连狡诈无情的狼主那样的狠角色也会被她所动心,那现在这个神秘的琉璃王成为她的拥护者也并不会让人意外。虽然,真心说的话,他当然不想有更多的人来分享白珈的感情,可是,这个琉璃王在大郅帝国的实力是不容小视的,有他在野相助,对于由白珈顶替花宓篁的计划做起来会更容易。
“刚才的歌曲非常好。”
“谢谢,随便作的。”
“不是随便作的吧,应该是有感而发才对。”琉璃王的手指敲击着桌面,那节奏正是澄弹的曲子,虽然他只听过一遍,却分毫不差。这个琉璃王对音乐的造诣也不浅。
澄心中暗惊,面上却不动声色,浅笑道:“琉璃王认为这是为谁作的曲?”
“白~珈~”假面后轻轻吐出这两个字,却重重地击在澄的心上。
“你猜得没错,是为白珈作的曲。我曾在宫中见过她,那是我今生所见过的最奇异的女子。”
“噢?是如何奇异的女子?”
“初一见面,就会被她的美所震慑,那种美不是俗世该有的。所谓的天人之姿不光是美色,更是一种由内散发出来的慈悲与宽容。光有这种内、外之美还不够,她武可为将,文可……”澄停住了话头不再说下去,只是含笑对着他。
武可为将,文可为帝。
他是想说这句话吧。
“爱上帝王是件痛苦的事情,得忍受一些难忍之事。”澄有意无意地道。
“比如说,你和凤息梧?”
“将来还会有其他人。”
琉璃王闭上了嘴,大步地走了出去。
“该说的和不该说的都说了,不知他了解多少。”澄喃喃自语道。
白珈趴卧在床,面朝里侧,一头乌黑的秀发披散在雪白的枕上又挂落于床沿,好象是一挂黑色的闪着光泽的瀑布一般。雪白莹润的双臂舒缓地置于身体两侧,裸露的后背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棕色药膏,随着银春轻摇的扇子,混合着花香、草味、药味的气息就充满了整个房间。她纤腰以下的部份在青色的薄单之下勾勒出优雅美好的线条。
澄的话还在他的耳边不住回荡,本来已下定的决心有了一丝的动摇。女帝这朵花是不能采摘的,不能如其他女子一般只要中意就可以独占。地位的尊卑决定了从属关系,一旦情陷于她,就只能成为她男妃中的一个。虽然,大郅帝国的风俗允许一夫多妻,但他心中只想与至爱的那个人白首到老,其他女子的加入对他来说只会是累赘。相对的,成为帝君众多爱人中的一个,也是他向来所厌恶及逃避的。
白珈并不是花宓篁,但比那个女子更适合做帝君。从理智上来说,琉璃王是赞同澄的这“釜底抽薪”之计的,现在的大郅帝国必须在完全崩溃之前施用这剂猛药。但如此一来,她将不可能只属于他一个人。
抛开这些烦恼,深吸一口气,拿过银春手中的扇子。
“主子,”银春忙起身相让,一边轻声道,“将军一直这样,没有动过,也没有说过话,不知有没有醒过。”
“这里没有将军。”琉璃王横她一眼,坐在椅子上继续打扇。‘朵儿荆’的药力会持续很长时间,风会减轻那种灼热的痛苦。
“可是,她的确是……”银春一时没有明白过来,本能地争辩道。
“这里只有女帝陛下。”
“是银春糊涂了,这里的确只有女帝陛下。”银春扫了床上的人一眼,白珈宁可受如此重的伤也不承认真实身份,一定是有难言之隐的。
琉璃王向她挥了下手:“你下去吧。”
“是。”银春躬身倒退出去,顺手关上门。
琉璃王静静地看着她,房中气氛显得有些凝重起来。过了良久,白珈依然没有动弹一下,如果不是能听到她的心跳之声,他都会怀疑床上的人儿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我知道你醒着,为什么不说话?”他终于开口道。
“说什么?”白珈的声音虽轻,却沉稳平静。“感谢你如此的款待吗?”
“还能有精神嘲讽我,看来没有什么大碍。”琉璃王轻笑出声,“你晕厥的那段时间,我去见过澄。”
听到澄的名字,白珈的心猛跳了几下,转过头来,一双漆黑的眼睛穿过头发期盼地望向琉璃王。
本来以为,自己的心中只有凤息梧,但不知何时,澄的音容笑貌已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成了无法剥离的那部份。一颗芳心,同时恋上两个男人,这是以前不敢想象的事,现在却真实地发生了。也许,自己如花宓篁一般,本来就不是一个专情的人。不,不对,花宓篁的心中,男人只是打发时间的宠物,她对他们施舍的是舒适的生活与钱财,却决不是真爱。但是,自己对凤息梧与澄是不一样的,在他们为她付出时,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们的情义,并愿意以相同的感情回报。
“他不会有事了。”
白珈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看他的眼眸中有了笑意:“我该如何对你?先是救了我的命,后来却差点要了我的命。现在又告诉我,救了我最重要的人之一。恩人,还是仇人?”
“你不知如何对我,我也不知该如何对你。”
“噢?”
“我很困惑,不知该单纯地把你当做君王来敬而远之,还是按照心中所想将你当做心仪的女子来追求。”
白珈望着他的眼眸轻颤了一下,冷冷地道:“建议你还是把我当帝君吧。”
扇子停在了空中,琉璃王僵硬的身体散发出的寒气使得整个房间都阴冷起来。白珈面对着这个恐怖神秘,现在又是大怒的琉璃王却全无恐惧之色,点漆般的双眸中尽是坚定的神色。
“啪”的一声响,打破了房中紧张气氛。
琉璃王扔下扇子,走到窗前将那扇“吱哑”作响的窗子推开,一股带着水汽的冷风吹了进来。窗外的天空乌云密布,远处的云丛中不时的闪着雷光,园中植物的一些叶子被风卷着如蝴蝶般上下翻飞。
“变天了。”他喃喃着。
几滴豆大的雨点打在他的琉璃假面上“叮咚”有声。天空越加的黑暗起来,整个大地如同被扣在锅底下一般。雨水突然变大,“哗啦啦”地倾倒而下,将植物打得弯腰哭泣的同时,也将它们沾染的尘埃洗净。琉璃王胸前的衣襟马上被打湿了,在凝望了一会儿后,他关上了窗户。
“不要回身。”白珈惊慌的喊声没有阻止他,反而令他好奇地看了过来。
这一看,却让他如中雷击。只见白珈正扭曲着身,一臂护胸,一臂伸展着努力去抓被风吹到床尾的薄单,雪白裸露的身体是那样的无瑕,直如传说中的媚人妖姬。
白珈回头看他时,也被眼前的景象所怔。
碧色的假面上溅落的水珠反射着房中灯光,如夜空的闪亮的星晨一般挂在他的两腮,冷不丁的让她以为面前的是夜神降临。
深吸一口气,琉璃王走上前去,白珈戒备地往里挪了挪身子,但也只是挪了挪而已,背上的伤令她无法做出更大的动作。他并没有侵犯她的举动,只是从床尾捞起被单盖在她身上。
两人无言地对视了会儿,琉璃王打开了门。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刚才还黑如墨的天,现在却成了黛蓝色,那厚厚的云层也有飘散的趋势。雨虽然还下着,却已小了很多。琉璃王就这样步入了雨中,消失在她的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