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文明人,一直在努力使草原开遍文明之花,让草原男儿个个成为绅士。”哥舒赤鱼面不红气不喘地向她道,“所以,我出的题目当然是避免血腥,而是考验智慧的。”
听了他的话,帐中大半的人都把口中的酒喷了出来,咳嗽声响成了一片。
甘怡眼角抽搐着,心想:你这样的男人也能称为绅士的话,天下就没有“残暴”这个词存在的意义了。杀兄弑父,活埋生母。这不是一般的冷血,而是要极端的冷血无情才能做出来的。而每天把部下打得血淋淋地,竟还自称“文明人”,脸皮之厚也是天下少有。
“女帝虽然才刚到布兰瓦剌,但你应该看到这座新兴的城市商业的繁荣。这里云集了各国的商人,人多了,事多了,纠纷也就多了起来。前几天,我就接到了一桩报案,不妨就将它作为第一个题目好了。”
只见他拍了拍手,从帐外进来了三个人。
一个是五十多岁的干瘦老汉,神情木讷,身着草原本地的服装,虽然有些旧了,但还算干净整洁。第二个是个大郅人打扮的三十来岁的年青人,微微发福的脸上一双眼睛里闪动着不安,衣着质地应该是上等货,但此时却有些脏,也有些旧,看得出已很久没有换过。他下巴上的胡子也是在没照镜子的情况中匆匆匆忙忙中打理了一下,残留着几根胡子没有剃干净。第三个也是草原当地人,二十七、八岁的少妇,脸上的泪痕依稀可辩。草原人的长相特点是脸孔宽大,五官扁平,很少有俏丽者,但这个少妇却还算出色,就是放在大郅帝国也是中上之姿。
老汉与少妇一入帐中,就伏在地上对着哥舒赤鱼不住磕头,嘴里呱啦呱啦地说了一大堆。那个大郅青年也跟着跪在地上,低着头,起先并没有说话,但等那两人说了一会儿后,终于忍不住了,抬起头来用并不流利的草原话吭吭哧哧地说着。那老者转过身来拉住他的衣襟扯着,吐沫横飞地叫了起来,而那个女子却捂着脸哭起来了。
“他们在说什么?”白珈皱起了眉头,心中有些为这个大郅青年人担心。以他这样的语言水平,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表述清楚真的很成问题。
“草原语我并不精通,只能听个大概。”凤息梧道,“好象是这个女子被抢了钱,这一老一少中有一个是抢钱的人,另一个是路过帮忙追贼的。因为,女子没有看清,所以无法确认他们哪个才是犯人,哪个是帮忙的。”
哥舒赤鱼不耐烦他们的争吵,用草原语喝斥了他们几句,这几人就不敢吱声了,索索发抖着等他裁决。
“我来说下事情的经过吧。”哥舒赤鱼喝了口酒润了下喉咙,卷起了衣袖,支在桌上摆开了说书的架势。“先介绍一下这三个人,这个老汉是我草原上的牧民,据认识他的人都说他为人老实,大家看他的脸也知道他不是个油滑的人了。这个年青人,是去年从大郅帝国来到布兰瓦剌来收购兽皮的商人,本来声誉也还不错,但是一个月前,不知怎么回事就破产了,到目前为止,他还欠着‘吉祥居’一个月的住房钱呢。这个女人,是个寡妇,为了养活年纪已大的公公婆婆,放牧着一群羊。两天前,她发现公公犯病发烧,家中没钱请医生,就趁天没亮就赶着几头羊去卖,当拿到钱时,天空依然还是黑的。当她走在半路上,有个男人从身后抢了她的钱袋就跑,她当然大声喊叫‘抓贼’,正好,道上有个男人听见了,闻声跑来,追上了那个抢钱的人。两人扭打在了一起,当女人跑上去时,两人都说对方是抢钱的,自己是好心帮忙的。当时天黑,这个女子根本没看清那两个男人的长相,所以根本分不出哪个是抢钱的,哪个又是自己的恩人。”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这个大郅人抢了钱。”一名纠纠大汉马上叫了起来,“这个老汉如此老实,而那个大郅人正是缺钱的时候,一定是他抢的。”
“就是,我们草原人怎么会干这样的事,一定是这个大郅人干的。”众人马上出声维护自己一方的人。
“各位说得很有道理。”白珈笑道,“不过,狼主既然把这案子拿到帐中来,表示还没有定案,其中还有些疑问。是吗?狼主。”
哥舒赤鱼一口气讲了那么多话,只觉口干舌燥,比打了一架还要累。他喝着酒,点了点头。
“其实,案件审理非常的简单,只要让他们比赛跑一下就行了。因为,案件中是追的人赶上了抢钱的那个人,所以,哪个跑得慢,哪个就是抢钱的人了。”
哥舒赤鱼眼中一亮,如流星划过了夜空。
“陛下不但美艳无双,还聪慧过人。”他道,“来人啊,让他们比赛跑一下。”
在座的众人,无论是草原的、庆国的,都眼中流露出了赞赏之意。要破这个案有很多方法,但白珈的方法无疑是施行起来最简单的,也是最有效、也是最智慧的。他们看向这个美艳无双的女帝时,眼神就不再是轻佻的了,已然有了尊敬的成份。
凤息梧与澄对她的聪慧与机灵,大感光荣。
当侍卫向那名老汉讲明狼主的命令时,他突然哭了出来,爬着向前哇啦哇啦地又说了许多,但这次任谁都看得出,他是在求饶。
哥舒赤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侍卫们将他拉了下去。
“这个草原的败类,果然是他抢了这女人的钱。我已下令把他拉出去砍了。”
“狼主请三思,这个人虽然有罪,但罪不致死,请留他一条性命。”白珈心中不忍,忙出言求情。
“女帝陛下就不必管我的家务事了吧。如果,你哪天嫁到我的帐中来,我倒是可以考虑你的建议的。”狼主嘿嘿笑着,以眼神勾着她。
白珈叹了口气,转向那个大郅青年道:“我有件事不明白,那天天还没有亮,他们一人是为了卖货,一人是专等在路上抢钱,你又是为什么会在路上的?”
那个大郅青年性命被白珈救了下来,脸上却时而愤怒,时而释然。良久,才象是平静了下来,道:“没想到在草原能见到女帝陛下。回陛下的话,草民那天是想趁着天黑,去月儿湖投湖自尽的。没想到会碰到那个女子哭叫,当时也没有多想,就自然而然地去追那个老汉了。没想到,他眼见挣逃不脱,竟反咬我一口。虽然,我是决心一死之人,但眼见背上了抢钱的罪名,可也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
“你年纪轻轻,为什么一心求死?”
“说来话长。”
“那就慢慢说。”
“那可是你让我说的。”青年对着白珈冷笑道,“我名叫莫林,是艾城莫家商号的老四,上面还有三个哥哥。今年艾城、雪莹城、布杰城、金城大旱,我们莫家商号可是捐了不少的钱粮。为此,连我在草原进货的资金都日渐紧张起来。”
“作为普通的商人,能在国家发生灾难之时挺身资助,我代艾城百姓及朝廷感谢你们莫家商号。”白珈点了点头。
“我们莫家商号捐助之时可从没想过要谁来感谢,只求无愧于心就是了。但是,一个多月前,我莫家商号的银票已不能在蓝都银庄兑换银两,我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第二天,收到我兄长们的最后的飞鸽传书,才知道商号已经被艾城城主以陛下的名义没收充入了国库。我的几位兄长也以贪墨振灾钱物的罪名被关押在死牢中,我流落在此地不敢回去,直到昨天听从国内来的一位艾城商人说我的哥哥们已被城主斩首于城门口。眼看家破人亡,回国无望,我又身无分文,所以心生死念。陛下,你虽然救了我一命,可也害了我的哥哥们,我实在难消心中对你的恨意。”莫林越说越激动,颤抖着手指着白珈咬牙切齿道,“你是一个昏君!任用浏晗这样的奸佞做艾城城主,旱灾如此严重,却从不见他采取什么措施来救助百姓。反而搜刮城中商户们的钱财,多少商家被他搞得家破人亡!你不但任人不明,而且,荒淫无道,不顾这四城百姓的死活,在霞美还建行宫。你花宓篁不配当大郅帝国的帝君!”
臭骂之后还不过隐,他又重重地往地上吐了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