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场,刘复,麻四。”
“诺!”
听到这吆喝声,麻四举起手,高声应道。他从草席上一跃而起,呵呵地笑着,抓起插在地上的木枪往场地中间疾步行去。
等的都不耐烦了,终于上场了,这一下,自己一定要好好教训这小子,妈的,一天到晚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牙尖嘴利,一会儿,看他还有何话可讲,非把这小子打得哭鼻子不可,不下跪求饶就不要想下场……
在麻四的视线中,刘复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依然是那副让他厌恶的死样子,神情沉稳,不见有丝毫慌乱。
“呸!”
麻四咬咬牙,狠狠地吐出了一口浓痰。
“要小心啊!顶不住了,马上喊投降,麻四那小子手黑得很,你不要让他有机会痛揍你,伤得重了就不值了,知道不?”
赵亮为刘复整理着皮甲,有些遗憾地想道,要是有一副铁凯就好了,这样的话,麻四单凭木枪就不可能给刘复造成伤害了。只是,他忘了刘复这样的小身体,穿上铁凯的话恐怕连路都走不了。
“哥哥刚才赢得了上等,要是你想要绸缎,哥哥分给你就是了,千万不要拼命啊!为这个值不得!”
咬咬牙,赵亮说出了这番话,说话之际,他心疼得紧,心里头像是在流血一般。
“知道了!”
刘复笑了笑,拍了拍赵亮的手臂,他原想是拍肩膀的,可惜没有这么高。如果,一开始刘复是抱着某种特殊的目的和赵亮结交,那么,这会儿他的心思便比较单纯了,有人无条件的对自己好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总比有人莫来由地憎恶自己要强。
转过身,来到插着木枪的地方,那里,插着十来杆木枪,有的长,有的短,有的粗,有的细,各种形状都有。
刘复非常仔细地观察着这些木枪,在枪杆上细细摩挲,神情专注,像是在挑选什么玉石珠宝一样。
“嘿!小子,你磨蹭个屁!早点让你麻爷爷教训,早点完事,别在那儿磨磨蹭蹭地耽搁时间,要是怂了,早点认输了事,你麻爷爷也少费点事!”
麻四单手持枪,非常轻佻地挥舞着枪杆,向刘复大声咆哮。
周遭的人反应不一,有的大声哄笑着为麻四助威,和赵亮关系比较好的那一批人则大声骂着麻四,说他以大欺小,不要脸皮。
土台上铺着一张草席,赵云盘膝而坐,听得下面众人的嘈杂,不禁皱了皱眉。
刘复没有理会麻四,完全不受干扰地按照相同的节奏挑选木枪,最后,他选了一杆长而细的木枪,他那副矮小的身材和长长的木枪站在一起,给人的印象很是不协调。
众人一片哗然,笑声一片。
赵亮又急又气,差点冲出队列将刘复拉回,人小身短,便该选用短而细的木枪啊!如此,方能更好地驾驭,这么长的木枪,刘复光是拿着就已经很吃力了,如此,又怎能对敌?那小子,平时看起来很聪明,这会儿偏偏犯傻了。
“哈哈!”
麻四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蹲下身来,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把木枪丢在一旁,颤抖着指着刘复,脸上的嘴巴无论如何也合不拢,甚至,笑出了泪水,带着眼屎的眼角一片晶莹。
“你******,笑死人了,小子,你拿这家伙是去收衣服么?”
刘复木无表情,眼神便如万年的潭水没有丝毫的变化,对于他人的嘲笑他置若罔闻,一旦上场,他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上阵对敌,眼中便只有胜利二字。
“好啦!”
赵云有些不耐烦了。
只要不违反军纪,上战场时听从号令,平时,他对底下这些人并没有什么严格的要求,大家都是为了混一口饱饭才当兵吃粮,有今天没明天的,让他们过得自在一些也好,现在看来,还是有些过于放松了。
底下的人收住了笑声,麻四也站起身来,重新拿起了木枪。
现在已经是申时末了,太阳像一个淡红色的圆球悬在西边的山峦上,夕照柔和地撒向山川原野,雀鸟们振动着翅膀划过头上方的天空,向山林那边飞去。刘复侧身对着麻四,双手握着那杆长长的木枪,捆着布团的枪头斜斜向上,指向麻四的头上方。阳光落在他背上,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几乎延伸到了麻四脚下。
“开始吧!”
赵云沉声说道,场中的气氛顿时为之一紧,时间就像突然凝滞下来了一般,稍倾,方才继续如河水一般向前流去。
“呀!”
麻四怒喝一声,右手手臂猛地一抖,木枪发出一声尖利的呼啸弹了起来,枪头对准了前方十余步远的刘复,一股杀气顿时从麻四身上扩散开来,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气流以他为中心向外急卷,排山倒海一般朝刘复扑去。
刘复低下腰,双腿分开一尺有余,微微弯曲,将身形压得极低,他双手持枪,左手搭在前面,右手放在后方,缓缓将木枪放平,枪头呈三十度角正对前方,微微颤抖。
“吼!”
麻四再次怒吼一声,脚在地上重重一跺,这一跺,声势惊人,大地似乎都抖动了一下,然后,他整个人便冲了起来,来势之快,便如飞起来一般,十来步的距离,转瞬即到。
刘复面色煞白,麻四的身形在瞳孔中越来越大,强大的气势迎面扑来,脚蹬大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声如惊雷。
深吸气!
深呼气!
一道黑影在眼前一闪,那杆缠着布团的枪头宛如凭空出现,向刘复急扎而来,一丝寒气刺在眼睑上,刘复咬紧牙齿,忍住没有闭上眼睛。在这个时候闭上眼睛,就和缴枪投降没有什么区别了。
透过白色的枪头,他瞧见了后面麻四的脸,那张脸上带着不屑和高傲,以及些许的狰狞。
继续压低身子,前面那条腿突然曲起,后面那条腿变得笔直,搭了一个弓箭步,如此,手中的长枪便很自然地往前一送,向前伸出了一尺多长。
“呀!”
麻四发出了一声怪叫,脸上的不屑,骄傲,狰狞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惊惶,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刘复选的木枪比麻四手中的那杆木枪要长,多出了半尺左右,另外,刘复的个头本来就矮,再加上压低了身形,麻四这样急冲而来要想刺中刘复胸腹间的有效部位,便须将枪尖压低,这姿势让他觉得有些别扭,出枪之际便需停顿片刻,如此一来,两人对刺,刘复手中的木枪便会先一步刺中麻四。
当然,麻四就算是被刘复刺中也无大碍,刘复只是把枪头摆在那儿让他撞上去罢了,就算被刘复刺中,他也能给刘复重重一击,如此猛烈的前冲之势,必能将刘复击得飞起来重伤倒地,可是,就算是这样,这场比试也是他输了。
已经收不住势子了!
当初,因为轻视刘复,想要一击制胜,麻四这一击也就没有留有余地,冲得过猛,无法停下来,就算是改变方向也来不及了。
莫非就这样被这小子击败,沦为众人的笑柄。
不!
绝不!
“吼!”
麻四大喝一声,身在半空中,挥动左手,猛地向胸前横斩过去,想要将刘复的木枪挡向一旁,与此同时,右手持着的那杆木枪仍然向前疾刺而去。
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厮杀汉,在这危机关头,身体的本能很快便做出了最佳选择。
左手轻轻往下一寸,握在枪杆后面的右手往上提高一寸,非常轻易的一个变化,不带丝毫的烟火气,前方的枪头便往下沉了沉,如此,麻四左手那一击便落了空。
“噗!”
缠着白色布团的枪头扎在麻四的小腹上,随即,被厚厚的牛皮甲一撞,发出一声轻响,枪头粉碎,枪杆前端立刻断裂开来。
“啊!”
麻四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嚎,并非因为疼痛,而是因为羞辱,恼羞成怒之下,他不曾收住前冲的脚步,而是继续向前,手中的木枪向前一送,朝刘复刺去,而且是向着刘复的面门刺去,这并非较技,而是杀人。
“啊!”
赵亮猛地站起身来,张大嘴,心一下跃到了喉咙口。
旁观的众人也是大为震惊,大家伙一起喘着粗气,那声浪汇在一起,喧嚣而上,惊骇的意味飘荡全场。
场外的人没有人料到麻四会这样做,但,这不包括场中的刘复,当手中的木枪刺中麻四时,他并未欣喜若狂,就此放松下来。心头的那个声音告诉他,当敌人不曾放下手中的武器时,就决不能有丝毫的放松。听从了这个声音,身体本能地随着去做,他击败了麻四这个看似不可能击败的强大对手,自然,他也会继续听从心中的这个声音。
丢下枪,猛地俯下身,扑倒在地,随即,往一侧滚去。
“啪!”
枪杆重重地劈在地上,刘复以毫厘之差躲了过去,他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向一旁滚去,只是换了一个方向,如此,麻四的枪杆再次落在了空处。
“小辈!我要杀了你!”
麻四咆哮着,大踏步向刘复追去,把枪杆当做棍棒,不停追打着刘复。刘复毕竟年幼体弱,虽然身形灵活,还是很快被麻四追上了。
麻四嘴角露出一丝狞笑,举起木枪,狠狠下落。
刘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先前,为了击败麻四,他耗尽了心力,如今,为了躲避麻四的追杀,他的体力也所剩无几,此时,已无反抗之力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麻四挥舞着木枪重重劈下。
唯一能做的,便只是举起手臂挡在面前。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