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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看过《万寿寺》就会知道,它的第一句是“莫迪阿诺在《暗店街》里写道:我的过去一片朦胧……”,它曾经引起我的共鸣,因为我也有那个症状,可我一点都不喜欢我的过去,我宁愿它朦胧得一塌糊涂。我不知道那个什么诺是谁,但是我喜欢这本书的作者,可惜他很早就死了,英年早逝,他死后他的书也火了起来--至少我是在他死后才知道他的作品的。在大多数历史规律里,活着的人死后,一些所谓的评论家们总能充分挖掘自己的想象天才从而挖掘出那些逝者们的卓越才华和优秀品质,他们生前的种种行为会被一些所谓的资深评论家们评论得花枝招展。由此可见,有时候死亡是提升其本身价值的一种手段,我想这也有可能是一种死无对证的神秘感所致。但是这个规律并不适合这本书的作者,因为他是个真正的天才,就像怀才不遇的卡夫卡和梵.高。
前些日子电视上就有一个拿出来给大家当教材的新闻,当然这样的电视教材很多,大意就是那个故事的主人公死了,说到这,你闭上眼睛也能想到结果,没错,他生前做了一大堆好事,这年头找个这样的好官真不容易,但是他死了。我的意思是说,他要是不死,他的事迹还会埋没,还是不会有人知道,至少我们不会知道,一直到他死为止。所以,你要是不想默默无闻地做一辈子好事,最后实在忍不住了,那你最好去死,而且最好你还是个党员。这真是个耐人寻味的逻辑。当然我们都知道,他显然不是冲着这个目的去死的。
关于那本书的作者,同样脍炙人口的还有他一些作品里的性描写,人类自身的那两件器官,是艺术家们永远的创作源泉,也往往最能激发创作者津津乐道的艺术灵感。一个人和另一个人,器官各长在自己的身体上,各司其位,各谋其政,无可厚非,没有什么争论的,日子静若止水,但如果时间和空间有了巧妙的组合,位置发生了改变,物体有了位移,问题就来了,一切文学创作和文艺作品就汹涌而至,或者诉诸法律。按照李彧的浴池理论,大街上每个运动着的人都在****,而且可以多P,那样伦理就乱了。
如果你还记得我在大街上遇见的那个老头,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他是个教历史的退休老教授,可是他为什么找不到回家的路我就不知道了,我知道的是,他在年轻的时候还受过迫害,而且千锤百炼,由此我们可以推断出老教授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在那个时代,真正卓越和充满正义的天才总是最惹人注意和争论的对象,总会遭到嫉妒和迫害,平庸的人才会注定平庸,现实也往往是这样。那是一场堂吉诃德的斗争,是个昏庸的梦魇,所有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的梦魇。那是个堂吉诃德式的荒唐时代。
当然我要说的是,那天我从那家书店经过,我第一次见他的地方,热情的老教授又叫住了我,他朝我挥手的样子像在招呼大街上卖糖葫芦的小贩,或者是在叫他身边的小宠物,但是他看你的眼神和热情,还有他眼镜片后面的睿智和口口声声的“年轻人”你对那些就会满不在乎了。他是个热情的老爷子。说到这你明白了,他手里拿着的就是那本有点旧的书,《万寿寺》,你能看出岁月不只是在墙上剥落,还在那发黄的书的封面上沉淀了下来。想到岁月,或者我能联想到的还有老教授的皱纹,他的头发,他眼镜片后面的智慧,如此之类。
那天我跟着他去了他的庭院,那里充满文化,我喜欢那样的风格,古朴、文化、历史,而且我一直都不知道为什么,他给自己书房起的名字就叫万寿寺,难道他想要像里面的主人公一样失去记忆,忘掉自己以前的灾难和遭遇?我觉得不无道理。
在万寿寺里,我帮老教授查古籍做摘录,说实话我好久没有那么认真地拿过笔了,我想我的手天生就不是用来握笔的。也有时候他停下来,用片刻的清醒和我讨论问题,还有的时候他拿着放大镜看他年轻时的笔记,你想象不到,一个人在他古稀之年还在学习,那画面多么让人热泪盈眶。
喜欢历史?他用浑浊的眼神看着我,忽然说。
嗯。非常。
那你想象过历史是什么样的?
我摇了摇头。
当你身入其中的时候,你就会觉得,历史是伟大的。就像那浩浩荡荡的戈壁沙丘,在它们面前,你能感觉到那跨越千年的悲怆。当然历史也有它可怕的地方,有时候。
可我并没有那种感觉。
站在它们面前,你会感觉到生存的意义,你会觉得生存不是肉体在时间和存在中慢慢衰老,不是像动物那样,只是在时间中完善躯体的成熟和演绎生物的进化,继而等待衰老,最后死亡,变成一堆白骨,便从此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那你去过吗,浩浩荡荡的戈壁?
没有,算是一个心愿。
我没有说话,我对那人迹罕至的地方没什么兴趣。
那是一种信仰。最后他说。
我没有陪他说下去,但不可否认,我爱极了他的历史课,比那些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们的课好多了,那些人除了在办公室里“办公”比较拿手外,你皱着眉头都不会想到他们到底还有什么拿手的东西,我相信他们要真的是什么灵魂工程师的话,那你将会看到满目的豆腐渣工程,这是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