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的丽娘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本来王府就大,人员相对分散,丽娘又刻意挑人少的地方走,一路回到安福轩只碰到几个别的院子的下等杂役,他们连丽娘的脸都不敢看,行了礼就匆匆走远,丽娘这才得以轻松从安福轩后门回到自己的房间,更衣洗脸梳头,毁去一切痕迹。
重新出现在安福轩众人视线里的丽娘丝毫没引起谁的怀疑,安福轩里丽娘最大,谁吃饱没事干打听她行踪?
傍晚汝王回府,丽娘领着小丫头们尽心伺候,然后汝王出去散步,丽娘安排准备饭食。
夜里伺候了汝王歇息,丽娘结束一日工作回到房间,把自己收拾干净后,丽娘拉下帐子坐在床上思索今日的收获。
从今天跟踪的情况看,秀娥和“翠花”九成九是一个人,结合上封上次给她的消息来看,秀娥是真名,翠花反而是假名。为了自身安全,使用假名无可厚非,说不定那家胭脂店老板都不知道翠花是假名。
秀娥是借着出府办差事的机会去送信,但她无法使用王府的车辆,为了能在两个地点快速来去,并在正常的时间里回到王府,这就是那间车马店的用处,给秀娥提供代步工具。
秀娥从胭脂店后门出去,想必也一定有接应的车辆送她回到王府附近,比如说重新回到车马店,秀娥从那条巷子里出去即使被人看到,也只会以为是她在抄近路,而根本不会想到她是坐车回来的。
所以那间车马店并不是重要线索,他们只提供车马代步,店主和车夫都不会去问客人的身份,车费什么的更是小事,真正重要的是那间胭脂店。
胭脂店就在内城中,由此推断那个神秘人也肯定在内城生活,而且迫切需要与汝王联系上,可是内城这么大,又是什么人想要与汝王联系呢?
首先皇亲们最有嫌疑,但同时他们应该都很清楚,一旦事发,大家都要倒霉,有什么事要冒这种风险呢?所以应该不是这群皇亲,而是另有其人。
但在京城中,汝王认识的人,除了皇亲也没什么别的外人了,到底是谁在玩这种花招呢?
丽娘困惑不解。
胭脂店自己是没法跟踪下去的,要想知道信件借胭脂店的手到底送给谁了就必须要请上封支援,现在到时机了么?
不够,远远不够,只要一天不先查明跟汝王通信的人是谁,时机就永远不对。这是她发现的线索,就只能给她记最大一笔功劳,绝不让功劳旁落。
这样下了决心,丽娘翻身睡倒。都到这一步了,不急在一时,先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早上送走了汝王,丽娘去大食堂吃早饭,总管主事们坐在一起,从谈话中丽娘得知今天有个在前院当差的主事要外出办事,而去的地点就离玉颜胭脂店所在的街道不远,丽娘赶忙问道能不能捎上她搭个顺风车,她想去买点胭脂水粉,上次在那附近的一家店里买过,觉得很好用。
主事当然说没问题,只是他马上就要出发,叫丽娘动作快点,然后两人约好,主事在后院那里捎上她。
丽娘匆匆撂下碗就往安福轩跑,问春香等丫头有没有要捎带的东西,拿到清单和钱后丽娘又跑到后殿,故意把后殿所有丫头叫到一起,问她们要不要捎带胭脂水粉,她知道有一家叫玉颜胭脂店的东西很好。
说话时丽娘是看着香兰的,但是眼角余光一直都注视着秀娥,她发现当自己提到玉颜胭脂店的时候,秀娥惊了一下。
尽管秀娥很快就恢复镇静,但她吃惊时肩膀轻微耸动的动作和微微睁大的眼睛,丽娘都清楚的看在眼里,随即笑在了心里。
看来秀娥很清楚她自己的行为嘛。
香兰等丫头们没发现异样,很兴奋地写清单和拿钱。无视秀娥强行掩饰的不安眼神,丽娘接过清单和钱就走出院门,坐上了从前门绕过来接她的马车。
丽娘不敢肯定这一招是否奏效,但既然她无法继续跟踪胭脂店的动向,也就只有出此下策,让对手先想对策,她再来见招拆招,反正大不了最坏结果就是被汝王抓到把柄而从此消失,从明白自己身份和使命的那一天起,性命什么的早就有抛弃的自知。
这趟出门很愉快,半天之后丽娘满载而归,先把后殿姑娘们要买的东西交给她们,一边分一边聊天,快乐的笑声不绝于耳。
分发东西的时候,丽娘看到秀娥也在旁边,满脸羡慕的看着别的丫头。如果只是羡慕丽娘代买的那些胭脂水粉,秀娥的确是应该羡慕的,下等丫头的月钱买不起这些好东西,但丽娘觉得秀娥的出现应该是另有原因,她心慌了。
也许秀娥会用放纸条的方式告诉汝王丽娘去玉颜胭脂店买东西了,也许不会,丽娘相信能选中秀娥做这差事就说明她不笨,要么她忠心到底,直接报告汝王,让王爷来想对策。要么她忘记此事,以后出门更小心。
不管她怎么做对丽娘来说都已经无关紧要了,她已经知道了胭脂店的秘密,除非他们收到消息后当机立断放弃胭脂店,另外再弄一处联络点,那丽娘就承认失败,可对方真的会这么做么?丽娘觉得未必,因为无人能确定她是否知道胭脂店的秘密。
这就是她的筹码。
东西分发完毕,丽娘回到安福轩,把剩下的东西交给别的姑娘,自己回房间休息。
傍晚汝王回府,更衣后去后花园散步,在鸳鸯亭坐了一会儿,把今日在店里写好的回信藏在指缝间,摸索到栏杆下面那道细小裂缝后,将纸条塞了进去。
欣赏了美丽的夕阳,汝王起身,走在花海小径的时候,远处秀娥抱着一堆杂物迎面走来,在快到汝王近前时,秀娥突然手一松,怀里的东西顿时撒了一地,有的还径直滚到了汝王脚边。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婢子该死,婢子该死。”秀娥跪在地上,一边捡一边告罪。
汝王皱了皱眉头,但没有责骂,只是淡然地从秀娥身边绕行过去。
在走到秀娥身侧时,秀娥低低的说了一声,“丽娘今天去了胭脂店买东西。”
汝王持续了一整天的好心情随着秀娥的这声低语瞬间被打破,甚至面部肌肉都抽搐了一下,不过王爷就是王爷,面不改色继续淡定的往安福轩走去。
身后秀娥也飞快地捡完了地上的东西,抱在怀里匆匆离去。
汝王回到安福轩,镇定如常的享受下人们的伺候,晚饭后他叫上云珪去内账房坐坐。
内账房也是独立的一个院子,北屋是账房先生们做事的地方,两人径直来到后厅堆放账本的小房间,这里也是汝王和云珪平常过来看账本时所呆的地方。
账房忌火,天色一暗就结束一日工作,更不点灯,所以两人是打着灯笼进屋,进屋后首先点灯。
“敬风,丽娘今天去了胭脂店。”汝王放下点火的火石,转身望着关门的云珪淡淡的说道。
“嗯?偶然的吧?”云珪快步走到汝王跟前。
“不知道,只知道是去买东西,不知道是偶然还是故意。”
“今天上午前院有个主事去了胭脂店附近的地方办事,可能丽娘就是跟着搭了顺风车,还真不好说是偶然还是故意。”
“你觉得她有可能发现我们的秘密吗?”
“这,真不好说。丽娘办事的能力比我们想像的要强,她现在又能在全府走动,很难说她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总不能又夺了她的职吧。府里丫头中的确没有谁比得上丽娘的,让她做这总管不算过分,王妃又不在,总得有人管理局面。”
“是啊,可这样吊着我们也不行啊,要不我们也试探一下?”
“简单的招数不行,她大概能看出来,而且最近也不能试探她,她如果已经发现胭脂店的秘密的话,就会立刻知道我们的用意,这样双方就等于撕破脸,对谁都不好。我们更不能动她,不然她背后的人就要有动作,我们又要被动,何况我们不知道她有没有秘密上报。本来从王妃有喜以来王府就一直在走霉运,还说那唐铭风霉神罩顶呢,其实最倒霉的是我们,别的王爷皇亲那日子过得滋润着呢。”
“那么,不管丽娘有没有发现,不如我们就此放弃秀娥这条线吧?本来秀娥这条线也不是长期的,用了这么些日子够本了,六爷给我们埋伏的其他暗线近日应该都能就位,启用他们也省得秀娥这么来回奔波受累,日后六爷还要把秀娥领回去的。”
“糟,我傍晚已经把信放过去了,还得拿回来。”
“我一会儿悄悄去找她拿回来。”
“嗯。”
汝王在平时睡觉的时间回到安福轩,丽娘伺候了洗漱,看着王爷睡下这才退出房间,嘱咐其他下人好生照顾后,她也回房休息了。
次日,王府一派平静,汝王为了王府生计早出晚归整日辛苦,各院总管各司其职为主分忧,多祥和的氛围。
过了几日,汝王和云珪傍晚回府,不久云珪就以大管家的身份发布了一条命令通报全府众人,以后府内有什么外差,必须得由男仆或者年长仆妇去办,年轻女仆包括总管都不得出门,以防发生危险。
众人好奇,互相打听怎么回事,最后还是从天天跟汝王去店里的亲随们的嘴里得知详情。
都是因为天气渐热,大户人家的小姐们经常打发婢女外出采买东西,目的就是想听听街上发生的新鲜事。
谁知最近连发蹊跷事,好些年轻貌美的女仆出去后就没再回来,只有一个姑娘幸运,被路人发现逃过一劫,事情曝光后这才得知近日专有歹人在街上劫掠这些丫头,因为没人会想到丫头被人掳去,主人家都不会报官追究,歹人反倒因此安全。
消息一出,府里丫头们一个个心惊肉跳一番,随后就称赞王爷和大管家英明,体恤下人。
别人都大赞庆幸的时候,丽娘一人可高兴不起来,这不就表示秀娥也不再出府办差了么,可王爷不是跟府外的什么人秘密联系么?秀娥不是送信的人么?她不能出府的话难道王爷不打算跟那个神秘人联系了?还是说秀娥这条线不要了?
丽娘心中突然一惊,觉得不好,自己可能中计了,秀娥这条线根本就不是长期经营的。汝王天天在外面做生意,只要他有心布置,完全可以在外面直接跟人联系,根本犯不着弄个外人进来,秀娥的出现其实就是障眼法,甚至她送出去的信说不定都只是白纸一张,而那胭脂店也是无辜的,根本没有替人送信这种事,纯粹就是汝王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所以上次那个信丸里说秀娥是清白的,也许并不单单是指秀娥的身份,同僚做事都谨慎,不会只查身家,肯定还查了别的,确定无误了才跟她说,而自己还抓着点鸡毛蒜皮的线索得意洋洋自以为是。
天呐,幸好没有上报上封,不然反倒才要被上封责骂办事不利。
丽娘此刻心底里庆幸的事与旁人相去甚远,但脸上笑得却与别人一样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