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珪首先注意到的就是地面的辙印，发现这里印痕混乱，是终点无疑，钱箱大概就是从这里搬到了外面。
下意识的侧身抬头，不意外的看到头顶上是木板而非土墙。
个头最高的一个亲卫把手中灯笼交给同伴过来推板子，刚一使劲推了一下，就听头顶上传来“咕咚”一声，好像是什么物体倒在了木板上的声音，吓得地道里的六人撒腿就往回跑，边跑还不忘吹熄手上的灯笼，就怕万一地面上有人引起警觉发现他们。
没了光源，地道里陷入完全的黑暗中，六个人心里数着数，静等了起码一盏茶的时间，地道尽头没有亮起一丝光亮，于是又放心地摸索着走回去。
这次不敢再莽撞，先小心翼翼的推开一道缝往外瞅，没有光，再用耳朵听听外面的动静，很安静。
云珪下令，“出去。”
木板渐渐推起，连续几声“咕咚”在头顶响起，这次大家都听明白了，压在木板上的都是空瓦罐，怪不得一顶就倒。
空瓦罐咕噜噜的从越来越斜的木板上滚到了一边，暗道口完全打开，里面的人也终于直起腰来了。
六人都是练家子，双手在地面上一撑人就轻松的窜了出来，落地第一件事就是先放松放松都快痉挛的腰部，同时还不忘打量所处环境。
“去把扔在下面的灯笼捡上来。”
云珪一吩咐，立刻有人重新跳下暗道，把灯笼一个个的拿上来，用随身的火折子点着。
云珪看了眼灯笼里所剩无几的蜡烛，心里大致推测出他们这一晚上走了多远的路。
有了光，周围环境就看得更清楚，大致上一打量就知他们现在是在一间油料仓库里，四周都是大油桶和小油罐，而他们出来的那个地方是堆放杂物的角落。
云珪走到最近的油罐前仔细看了看，都是封好了口的，随手抱起一罐掂了掂，蛮沉的，再晃晃，里面传来液体晃荡的沉闷声音。
“统领，刚才看过了，看守人在值守的小房子里睡着了，身边有酒壶。”在云珪注意油罐的时候，其他亲卫们已经利落的把外面看过一圈回来了。
“确定是活的？”
“确定是醉酒。”
“再去看看有什么可用的工具，我们打开几罐油检查检查。”
亲卫们很快去而复返，拿来了几把斧头锤子，云珪在油桶油罐山之间走来走去，随机搬了几件到地道口附近，那里宽敞好做事。
先小心翼翼的解开封口的绳子，再拿下封口的油纸，一股油味扑鼻而来。
云珪锤子倒拿，锤头在手上，锤柄放进罐里。
油罐高度和锤子差不多，当锤头都浸到了油时，最下面的锤柄头也触到了罐底，但是云珪敏锐的发现手感不对，罐底不是平的，而是有高有低，仔细的砸摸了一下，确认罐子里装的不仅仅只有油。
有门！
云珪扫了一眼围着自己的亲卫们，大家脸上都挂着已意会的心喜笑容。云珪把锤子拿出来，袖子一撸，直接伸手，等他再把手拿出来时，手心里多了一把铜钱。
“原来在这里！”
“太棒了，这几天没白费，可算对百姓有个交待了。”亲卫们都喜形于色。
“别高兴太早，后面还有忙的，我刚才摸了一下，罐里铜钱不多，也就铺满罐底。来，把那几个罐子都解开。”
亲卫们立刻动手解开剩下的几个油罐，迫不及待的伸手就进去捞，个个手里都抓出一把铜钱。
“看来曹家钱库失窃的钱就都在这油罐里了。”
“既然想到用油罐伪装，又干嘛不多装一点，一个罐子才装这么点。”
“因为铜钱重啊，不多装的原因恐怕是为了要和一罐油的正常重量相当，以通过检查。”云珪做出自己的猜测。
“怕检查，那就是要出城门，运到外面的话就难追了。”
“是啊，不知道他们运了几批了，以这里油桶油罐的数量来看，这里藏的钱只是钱库总款项的一部分而已。”
“钱库已空，那么这里的钱应该就是最后一批了，统领，马上就到开城门的时辰了，我们兄弟几个留在这里盯梢，您立刻回去派人支援，如果我们先走一步，会沿途留下记号等你们追寻。”
“是呀，统领，事不宜迟，您快回去吧，天马上就要亮了。”
“那好，我先回去，你们再辛苦几日，等这事了了我请王爷给你们犒赏。”
“好咧，就冲统领这句话，哥几个一定不让您和王爷失望。”
一切商定，云珪闪出仓库，临走前看了一下周围环境记下仓库名字和位置，然后在空无一人的空旷街道上撒腿狂奔，赶回王府时正赶上王府亲卫交班，此时不但离天亮不远，重要的是城门已开。
先找来王府亲卫副统领，告诉他事情经过，让他立刻清点人手赶去支援。
副统领领命赶紧下去准备出发，云珪回到自己房间，花去半个时辰梳洗整理，吃罢早饭，在房间里稍事休息了一会儿，卯时二刻，王爷起床时间，云珪准时来到东配殿卧房门口，推门而入，含笑向坐在床上的汝王抱拳问安。
“王爷昨晚睡得可好？”
汝王本是点头应好，可一抬头看到云珪的脸，他顿时明白云珪其实一夜未睡，眉头立刻微微的拢了起来，云珪看到王爷表情变化，轻眨眼睛示意自己没事。
丽娘恰巧正打开衣橱拿衣服，橱门的遮挡让她没看到这两人的眼神交流。
伺候了汝王洗漱和早饭，王爷来到西配殿的书房办公，云珪随侍。
关上门，云珪奉上亲手泡的茶水，退后一步侍立一旁。
“说吧，昨晚发现什么了，让你一晚上没睡。”
“发现银钱去向了，王爷。”
“哦？！快说！”汝王激动了。
“在外城西边的一间油料仓库里，从仓库到曹家大宅正好是一条纵向斜线，而仓库离草场门很近。”
“什么意思？”
“我们发现曹家钱库后面的排水沟里挖了一条直通油料仓库的地道，仓库里堆满了各种油桶油罐，我和亲卫们打开好几个罐子检查，每个罐子里都装了一些铜钱。”
“继续说。”
“因为曹家钱库已空，我们怀疑这次发现的银钱应该是最后一批等待转移的赃物，所以我已命亲卫们潜伏在仓库周围，一旦对方赶在第一时间出城，亲卫们会一路追踪下去，并留下记号等我们会合。”
“这个时辰城门已经开了。”
“是，我一回府就已命副统领派人前去支援，如果晚了一步他们会跟随记号追下去。”
“很好，不打草惊蛇是对的，截住这一趟车没用，我们要找的是全部的银钱，而且重点是要知道他们把这钱弄出去预备做什么，看来曹家的秘密很深啊。”
“我也是这样想，只是有关曹家旧闻的事恐怕还要再多等几天才有消息。”
“无妨，今天的这个好消息足以令我有信心多等几日。你一夜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是，我先告退了。”
云珪离开王爷书房，走出安福轩，迎面看到副统领快步过来递给他一张纸条，云珪展开一看，是派出去的支援小队的队长写来的，他们赶到油库时送油的车队早已出发，整个油库都被搬光，他们已经按照记号追踪下去，先与前面的弟兄会合。
看罢纸条，云珪和副统领边走边聊商量后续工作，然后两人分手，云珪回房睡觉。
汝王在书房里呆了整整一上午，看了些书，写了些字，想了些问题，在午饭时间回到东配殿。
丽娘见汝王回来立刻伺候，递茶递热帕子，借着每次来到汝王身边的机会仔细的观察王爷的表情，从面部肌肉的紧张程度判断王爷此刻的心情是这几天来最好的，不知道大管家跟王爷说了什么让王爷这么高兴，难道是曹家的事有眉目了？
丽娘心里一跳，悄悄打量了低头喝茶的汝王一眼，暗自想，要真是如此，那真不愧是汝王，能成为皇上的严防对象果然是有真材实料。
饭菜上桌，丽娘伺候汝王进餐，云大管家没有露面，王爷也未开口寻人，自顾吃完饭回房午休。
云珪一觉补眠起来已经过了午时，吃饭的时候副统领给他送来上午收集到的各路信息，曹家昨天找了庄宅牙行卖房子，今天又找了城中最大一家古玩官行和家具行的牙人给家中所有金银古玩高档家具估价，现在牙人们还在曹家没有出来。
“曹家当家家主赎出来没有？”
“没有。”
云珪端着碗略微沉吟片刻，轻轻地笑了，“曹家这是做戏给大家看呢，自己家主在牢里，家里又是卖房子又是卖古玩珍宝，我敢说明天以后曹家就会放消息，说这些换得的钱会用来赔偿储户，鸿运钱庄破产曹家退出京城。”
“曹家有这么舍得？”副统领有些不太相信。
“不然怎样？钱库里最后一批钱今早已起运，新旧年交替的这段日子是钱庄进项最大的时候，收款多放贷少，曹家大宅和珍奇古玩再值钱，也肯定抵不上钱库的总量，两相抵销，曹家可以说是全身而退。”
“钱庄开得好好的，干嘛要自断生路呢？”
“这就要问他们了，也许他们大掌柜的失踪就跟眼下这事有莫大的关联。”
“其实要真的不想开下去了，转让给同行一样能换得大笔金银，还更安全不引人注意。”
“是啊，安全的方法不要，却选择了最危险的方式，可见这么一大笔钱对他们很重要，曹家一定在从事什么需要很多钱的计划。”
“那会是什么呢？”
“这个嘛，也许曹家家主知道一点，曹家不去赎他说不定就是想着他在牢里其实更安全而故意的一种行为。”云珪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哦，那要不要让府尹好好拷问拷问？”
“那倒不着急，没有证据，就算屈打成招也没用，万一他受不住刑要是随口编点什么糊弄我们，我们一下也无法识破，反而容易被引得走向弯路，浪费时间，得不偿失。”
“统领分析得是，那我们现在还是应该耐心等待。”
跟副统领谈完话，云珪履行起汝王府大管家的职责，叫来下面的管家主事一一过问府中各项事情，开完了会再把王府里里外外走上三四圈，天又黑了。
副统领给云珪送来下午收集到的曹家消息，牙人已经各回各行，据偷听来的消息，曹家那些败家货还蛮值钱的。
云珪挥退了副统领，前往安福轩东配殿给汝王请安，将今天得到的曹家消息报告给王爷，然后伺候了王爷吃饭才退下。
云珪跟汝王报告的时候并未回避丽娘，丽娘也就听了个全，但她知道今晚上她不必再冒险去后罩院，因为这种消息不需要上报。
稍晚些的时候，副统领敲开云珪的房门，报告清早派出去追赶油车队的小队通过官驿发回了今天的鹰信，上面写着今晚油车歇脚的大车店名字和这一天跟踪的情况。一句话，一切正常，追赶的队伍已经和前面的五个亲卫会合，轮流盯梢。
云珪立刻把纸条拿去安福轩给汝王过目，而汝王此时正坐在东配殿正厅听今晚侍寝的歌姬唱曲儿。
挥退所有下人，汝王接过纸条，寥寥数语一眼扫过，看毕，汝王两指夹着纸条一角斜瞪着站在自己对面的云珪，“你故意的，你故意让亲卫通过官驿传递消息，他们一亮出汝王府铭牌，驿丞转身就会上报，恐怕现在消息已经传到皇上耳中。”
“是的，王爷，我就是故意的。曹家鸿运钱庄这事牵连太广，必须谨慎处置，何况我们汝王府本来就是鸿运的大客户，地位又是最高，我们这样做既是为了保护自己，同时也是告诉皇上我们已经掌握了线索，依皇上对您的了解，想必他不会过于多想。”
“到底是皇上了解我们，还是你了解皇上？说出这番话来，要是他想岔了呢？”
“王爷，皇上就算要想岔，他身边不还有唐铭风么，有他在皇上不会想岔的。”
“唐铭风？听说自从皇上登基后他就好像霉神罩顶，隔三岔五地被人奏疏弹劾，就算他是皇上的皇子伴读、现在的御史大夫，也架不住一直这样被人告状，他说的话皇上还听得进去？”
“王爷，他倒霉归倒霉，但要说在皇上跟前说话有分量的，除了先皇留下的几位老臣，还得算他这个皇子伴读啊。再说了，唐铭风的为人皇上很了解，虽然告状不少，但他的御史官服不还一直穿着么，谁知道对他的弹劾是不是有心人的陷害栽赃呢，毕竟弄走了他，就等于折断了皇上的臂膀。”
“皇上要是执意不听怎么办？”
“世子已在宫中，皇上总不能再要您把王妃送进去吧？岁禄是先祖定制不可更改，府里已有他派来的眼线，皇上能做的无非就是在生意上给我们制造点麻烦。可他要是真这么做了，那未免显得太小气了，这事我们若是漂亮的了结了，对皇上的声誉也有很大好处呢。”
听完云珪这番话，汝王直翻白眼，无话可说。半晌才让云珪下去，重新唤进歌姬继续抚琴弹唱。
皇上肯定已经收到消息了，与其胡思乱想影响自己心情，还不如得过且过，要是云珪说中了回头就赏他，要是没说中，要倒霉他也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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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