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你迷路了么？”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稚嫩的童声，一个小小的身影窜到了我跟前。当我看清对方的脸时，差点笑出来，这个十岁左右的女孩有着短短的下巴和高高的双颊，活像从迪士尼走出来的米老鼠，幸好眼睛大得水灵，也算是个可爱的孩子。
见四下无人，我问：“小朋友，你也迷路了么？”
小女孩眨巴了下眼睛，笑得更像米老鼠了：“没有，我在和妈妈捉迷藏。”
“小朋友，不乖哦，这么晚了，妈妈会担心的。”
“妈妈只担心她今天有没有赢钱。”米老鼠扭了扭身子，目光明显暗淡了。哎，原来是个可怜的孩子。
可米老鼠突然一扬头，咧开嘴：“我也关心妈妈有没有赢钱。”
“为什么？”
“因为周末我们班上同学要去动物园郊游，妈妈如果赢钱了就会给我零花钱，赢得越多给得也越多，这样我就能买零食分给同学了，不然，不然她们老说我吃她们的东西。”
望着米老鼠认真的眼神，母性本能无比泛滥：“如果妈妈没有赢钱，阿姨给你零花钱好吗？”
“为什么呢？老师说不能要陌生人的东西。”
“嗯——，你刚才不是问我迷路了吗？阿姨确实迷路了，你把阿姨推到马路对面的小区门口行吗？”
“行啊！”米老鼠说着就站到我身后，搭上把手吃力地推起来，我暗暗地转动起车轮。
待轮椅停稳，米老鼠已经满头大汗，她扬着汗津津的小脸一脸满足。
“为了感谢你，阿姨决定给你零花钱。”
“老师说做好事不留名。”
小孩子就有点死心眼的可爱，想当年我也经常说“做好事不留名”的豪言。
“那你和阿姨交个朋友好吗？你看阿姨脚这个样子，都没有朋友和我玩。”
“放心，以后我和阿姨一起玩好了。”米老鼠一拍胸脯，“如果我们办家家，我是白雪公主，阿姨就是巫婆后妈。”
我狂汗，幸好她没说她演米老鼠，我扮唐老鸭，不然我一定厥倒。
“阿姨不愿意么？”米老鼠见我不做声，瘪瘪嘴，“我老是演巫婆，可是我也想演白雪公主啊。”
“当然没问题啊，请问白雪公主，你叫什么名字？”
“呵呵，我叫邵萌萌。阿姨叫什么？”
“阿姨叫唐元祯。你好，萌萌，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我伸出右手，“如果我们是朋友，你该叫我什么呢？”
“姐姐？”米老鼠显然觉得这个称呼不太合适。
我握着她的小手突然感到没有想象中的柔软，翻开她的手掌，我惊讶地看到有点蜕皮的手心。
米老鼠讪讪地缩回手放到身后，笑道：“老师说自己的事要自己做，我洗衣服可拿手了。”
我的鼻子突然一酸，伸手摸摸她可爱的脑袋：“萌萌果然是个好孩子，这样好了，以后你叫我唐唐好吗？”
“嗯，唐唐。明天我要和我同学说我交了一个大朋友，她们肯定会羡慕死我的。唐唐，如果以后有人欺侮我，你会帮我么？”
“当然。”
“拉钩！”
“好，拉钩一百年不上吊。”我笑着勾住米老鼠的小指晃了晃，“萌萌，明天晚上六点我们还在这儿见面好吗？”
“嗯，我要走了，唐唐你也快点回家吧。”
我目送着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胡同的拐角，叹了口气，女人是不是年纪大了，就有想做妈妈的冲动，可是我这辈子会成为母亲么？难哦。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谢天谢地，这个没良心的终于来电话了。
“Hi。”
“Hi什么Hi，你现在人在哪？”意外曹睿的声音有点温怒，“你要是今晚不打算回来，我可锁门了。”
“我迷路啦。”我叫道。
“迷路？迷路你瞎跑什么，周围有什么标志性建筑没有？”
“嗯，我看看，我看不清啊。”我仰着头拼命想看清拱形青砖上的小区名字。
“看不清你不会问呐？”
“黑灯瞎火的也没什么人啊？”
“你也知道黑灯瞎火，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在外面瞎逛，你一个女人有没有自我保护意识啊？”
“怎么比我妈还唠叨。”我嘀咕。
“你说什么？”
“哦，没。”
“你身上有钱么？”
“有我不会自己回来啊。”
“出个门，连钱都不带，这是成年人干得事么？哎，你叫个车过来，我在小区门口等你。”说完，曹睿啪地挂了电话。
靠，什么叫成年人干得事，难道你那个Alex干得就是成年人的事了，我又不是小狗小猫，居然被人遗弃在超市，再说了，小狗小猫还有动物保护协会撑腰，可我呢。哼，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我的出租车刚在小区门口停稳，车门就被人迅速打开了，那个把我遗弃的罪魁祸首——Alex居然弯腰进来，面无表情地一把抱我出来，我正惊讶，看见曹睿在前面掏钱付车费，走过我身边时还不忘数落：“你遨游到外太空啊，打个车也这么慢。”
“我这样子打车容易么我。”我朝正在后备箱拿轮椅的曹睿喊，突然，右耳一痒，一个温热的东西贴了上来：“别向哥抱怨啦，我说是你要我帮你借轮椅自己出去的。”
我下意识地撇开头，看见Alex那双长长的丹凤眼向我射来藐视的目光，仿佛在说：你再怎么做也是徒劳，曹睿不会信你的。我瘪瘪嘴毫不客气地回瞪他，哼，真是欺人太甚，上次的巧克力事件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了你，看样子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你们不要在一块就大眼瞪小眼好不好？来，Alex，把她放在轮椅上。”
“没事，哥，我把她抱上去好了。”说着Alex大步朝小区走去。
“你，你想干嘛？”我吓了一跳，一把搂住Alex的脖子，低声道。
“没想到你这么喜欢我哪，放心，大母猪，在没宰你之前我不会摔死你的。”
“你！”我气得直想把他的嘴撕烂，“你也放心，不用我喜欢你，因为喜欢你的大有人在。”
“哼。”Alex瞟了我一眼。
“哦，看样子你不知道啊，有很多人向我打听你来着，哎，让我说什么好呢？”
“你就说我是个gay嘛，这又不是秘密。”Alex向我挑挑眉。
“哦，可是他们都向我打听你的那位是谁？”你唯恐天下不乱，我就不信曹睿也是，不然他也不会和我假结婚了。
“谁打听？”果然Alex上当了。
“很多啊。”我轻描淡写。
“哎，曹睿还在外面，你不等他进来。”看着关起的电梯门，我突然有点不安，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感到身子往下一沉，幸好我及时扶着电梯壁，才不致于让那只受伤的腿撞在地上，“你想摔死我啊！”
“因为我想宰了你！”Alex倾身向前，双手掐在我脖子上，眯着眼睛打量我。
“哎哎，这有摄像头的。”我一只手想扒开他冰凉的手指，一只手指指墙角的摄像头，我看见我举起的手在微微颤抖，妈呀，这小子是不是有病，怎么一说曹睿就发疯。
“哦，谢谢你提醒我。”Alex向前一步把我逼到墙角，用整个身体罩住我，“你说我怎么宰你好呢，这样。”
Alex突然把腿顶到我两腿间，一阵颤栗惊得我大叫：“你干什么？！”
“哼，你知道男人对女人的惩罚就只有一种啊。”背着光我看不清Alex的脸，但他的声音尽是戏谑。
“下流！”我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Alex也不避开，长发遮住了半边脸，我下手不轻，肯定有掌印了，这我担心个屁，关键是一会要是被曹睿发现了，三个人又该闹了，哎——
“呵。”Alex突然笑了，他一捋头发，退开身，靠在电梯壁上不做声。
我抖抖索索地站直身子，忍不住侧头看Alex，Alex的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容，这时电梯门哗啦一下开了，他把我当空气般大步走了出去。
“哎，你，你不扶我一下。”我瘸着追了出去，“哎，臭流氓，你笑什么？”
等我进屋，就看见Alex站在阳台上似在欣赏夜景，只有他伸手敷在脸上的冰袋才让我确信刚才发生的事情。
后脚曹睿也进屋了：“Alex，轮椅我放在后阳台。”
“哎，你没事吧，不过自作自受。”我悄悄地说。
“我果然没办法喜欢女人。”Alex冷不丁来一句。
“什么？”我狐疑地望着他。
Alex眺望着城市的夜景：“我对女人完全没有反应。”
“呵，难道你刚才就是在笑这个。”我难以置信，“有那么乐么？我知道，你又要说曹睿是你的，你只爱曹睿。这我都知道啊，我否认了么？可是，我说，既然你这么爱曹睿，你就试着为他考虑一下嘛？”
“隔壁弄得差不多了，我们改天就搬过去。”
“呃，你不要扯开话题好不好？”
“你们在说什么呢？”曹睿放好轮椅走过来，“不早了，都去睡吧。”
“哥，我在和她说我们搬隔壁的事，走，我们回房间。”Alex勾起曹睿就走，转身把冰袋仍给我。
“还愣着干嘛？去睡啊，野在外面一天还没玩够啊。”曹睿扭头和我说。
我下意识地把冰袋放到身后，切，我是三岁小孩么。
躺在曹睿软软的席梦思上有点睡不着，月光洒在落地窗的摇椅上，影子落在我的右侧，就像有人睡在我的身边，有点不自在。我起身把摇椅拉到窗帘后，看到皎洁的月光洒了半个床，嗯，会不会太亮了，我又伸手把窗帘拉了拉，看到床上细细的一道光亮才满足地躺回床上。
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会怎么还是睡意全无，按说在外面晃了大半天应该很累了，我侧头看了看床头柜上的相框，忍不住伸手拿过来，臭小子，你躲避了是不是代表你动摇了？世界上哪有我这么好的人啊，做你大嫂有这么让你难受么？我保证只要你让我和曹睿顺顺利利地结婚了，我绝不会在你面前拿正眼瞧他一下，这样你还不放心么？你说你没办法喜欢女人，我也很难再对男人动心了啊，我们其实都是可怜的人，难道不能互相拥抱取暖么？
一觉起来，太阳已经三竿，我明明记得昨天拉了窗帘啊，我一个激灵，掀开被子找相框，昨天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相框去哪了，怎么不见了，我朝床头柜一瞄，乖乖，难道我昨天把它放回去了，然后又拉开了窗帘？唉！不会有人进来了吧。刚住进来的时候我是锁门睡觉的，后来有次晚上起来上厕所，迷迷糊糊地差点没打开门闹出笑话，再加上你说他们你侬我侬的我瞎担心什么，所以就没有锁门，可是，大半夜的他们进我房间干什么，难道Alex要在梦里谋杀我。
我边胡乱想着边打开房门，正好看见Alex端着盘子从厨房走过来，路过我身边时不忘轻蔑地哼了一声，我不自觉地摸了摸脖子，昨天被他掐着的记忆突然又冒了出来。
“看样子你恢复的很快，以后就出来吃饭吧。”曹睿一边打着领带一边从房间里走出来，果然是衣架子，灰色的条纹西服穿得服服帖帖，粉色的领带衬得皮肤更加白皙。
“好啊。”我笑笑，“早上吃什么啊？”
“你先去坐着，我帮你去拿。”
曹睿刚要转身，就看见Alex箭一般冲过来，一把扯住曹睿的领带，笑道：“哥，你怎么老打不好领带，我给你重打。”
曹睿僵在原地，朝我看了看，尴尬地喔了声。Alex熟练地打完领带，拍拍曹睿的肩膀：“快去上班吧，要迟到了，她，我会看着办的。”
曹睿出门了，我和Alex面对面坐在餐桌前各干各的，谁也不做声，就当对方是空气似的。
“哎，我说，你醋是不是吃得太多了？”我看见他把饺子泡在醋汤里一语双关道。
“干你屁事！”Alex继续边吃饺子边看他的报纸。
“你吃这么多醋会殃及鱼池的，我就是直接受害者。”
Alex放下报纸看着我，似乎明白了话语中的意思：“我看是你醋吃太多了吧?”
“我？”
“我和曹睿就是这么亲热地过的，再亲热的你不是也看见过么？看不下去可以不看啊，可是你为什么偏偏这么上心呢？”
“哈！拜托！我也想我耳根清净，反正你们马上就要搬到隔壁了，放心，我绝对不会打搅你们的相爱时光。”
“以后，如果你有什么事找曹睿必须经过我。”Alex向我扬扬下巴。
“好啊，没问题，但是你先要同意我们结婚。”讨价还价谁不会啊。
“可以。”意外，这次Alex回答的很干脆。
“你不会反悔吧，你不是昨天还说要宰了我么？”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你不愿意，我收回好了。”
“慢，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一拍桌子站起来。
“切，至于么你。”Alex摇摇头，“在这之前，你必须回答我几个问题？”
“问，尽管问。”
“你是怎么认识哥的？”
“呃，曹睿没和你说过么？”没想到Alex问得居然是这个。
“啰嗦，你只要回答就是了。”
“难不成要对口供啊。”我嘀咕，“我们网上认识的，我在你们那个圈子的网上贴了告示，然后曹睿就和我联系了。”
“之前你们不认识？”Alex狐疑地望着我。
“你觉得这事会找认识的人干么？”
“这可不一定。”
“哎，反正我的回答是：我们之前毫不相干。至于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你有没有向其他人透露过这件事？”
“我傻啊我。”
“你有没有把自己的照片贴在网上？”
“你当我比武招亲啊，我也怕惹麻烦好不好？我和曹睿沟通后基本确认了才用视频聊天的。”
“那你有没有和哥说你之前的事，我是说，比如之前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要结婚等等。”
“我说，你到底想问什么？”就算是对口供也没这么事无巨细的啊。
“下一个问题。”Alex也不管我的提问，“昨天你在电梯里是什么意思。”
还好意思说，一提电梯就想到他干得猥琐的事，“你说什么？难道你不该先向我道歉么？”
“你是十八岁少女么？你是贞节烈妇么？你没被男人抱过么？”
“你！你是没娘养的么？你早上吃过大便了么？我告诉你，以后我怎么说都是你大嫂，你要是再干出昨天的事，我就，就像这样。”我四下张望，迅速拿起桌子上的筷子用力一折，可是筷子一点也不给我面子，死活也不断。
“切，你以为这是一次性筷子么。你放一百个心，就算我和女人上chuang也要挑挑对象，你这头母猪我一点性趣也没有。不过，我可警告你，如果你敢让哥遭受一点非议，我就把你先奸后杀，听明白了没？”
“哦。”我被Alex像豺狼一样的眼神震住了，诺诺地应了一声。
回到房间，我左思右想，BOSS给我的果然不是什么好差事，Alex那眼神，哦，现在想起来还一身鸡皮疙瘩，如果万一曹睿被别人知道他是个gay，我看我也活不成了，怎么办，怎样办？
傍晚，我突然想起和萌萌的约定，一看钟，五点半，可是东西还没有买，我急匆匆地找曹睿，转念一想，这会他还没回来呐。对了，差点忘了，早上Alex不是让我万事找曹睿先经过他么？幸好，幸好。虽然我不太喜欢他那张臭脸。
“Alex！Alex！”我嚷道。
“鬼叫什么？”Alex从厨房探出头来，依旧围着他那条可笑的印着曹睿的围裙。
“零食呢，零食在哪里？”
“昨天又没有买回来。”
“我知道，我是说家里有没有其他零食？”
“你就这么馋么？”
“不是啦，我有用，有就拿来借我一下。”
“餐桌边上的第二个柜子里。”
“我说，你们男人也爱吃零食么？”我一边找塑料袋，一边打开柜子。天哪，不少啊，可这都是些什么零食啊，看着上面的外文字我犯傻了，只能凭上面的图片随便选，“你这些零食都是哪买的，吃了不会有事吧？”
“网上。”Alex抱胸站在一边，“你打算借多少？”
“这，很贵么？”我抬起头。
“废话，你手上的这些已经过二百了。”
“二百？就这些？”我抖抖才装了半袋的零食，“哎，你也太乘火打劫了吧，谁不知道网上东西便宜呐。”
“小姐，拜托你看看清楚，这东西要是进口就不止这个数了。”
“那你有没有便宜一点的。”我讪讪地笑笑。
“有啊，泡面。”
“泡面怎么是零食。”
“干吃你不会啊？”
“哎，我说正经呢，拜托，我真急用。”
“你自己去楼下便利店买不就得了。”
“来不及了啊。”我看看钟，已经40分了，“咳，不管了。”我抓了包大的塞到袋子里扭头就走。
“你那一包就要一百了啊。”
我迟疑了一下，转过身把最后那包拿出来：“哪个又多又便宜？”
“你到底要干什么？”
“哎呦，我一会回来和你解释好不好，我快迟到了啊，到底哪个啦？”
“就刚才那个。”Alex指指我刚仍回去的那包。
“你不早说。”我气呼呼地一塞袋子，“存心吧你。”
“你早问了吗？”
“那个，昨天的轮椅呢？”我也顾不了他这么多了。
“还回去了。”
“什么！噢呦，你还回去也不和我说一声。”
“我借的我还，为什么要和你说啊？”
“不是我在用的么？你让我怎么出去啊，都三刻了。”我急得团团转，萌萌不会走掉吧。
“你这样出去啊？”
“不然怎么办，慢慢地还是能走的啊。”我站在玄关穿鞋子。
门突然开了，曹睿回来了，手上多了个拐杖，真是救星驾到。
“给我的么？谢啦。”我一把抓过就往外走。
“你这是去哪？外面下雨呢。”曹睿拉住我。
“下雨？！”我愣住了，又要打伞又要拄拐杖又要拎东西，万一摔一跤可不是闹着玩的，可是，我要是失约了，小姑娘该多伤心呐。
“去哪？我送你去吧。”曹睿开口。
“呃，那个。”我突然撇见Alex那刀子一样的目光射过来，“Alex，Alex你送我去吧？”
“哥，我去吧。”Alex伸手解围裙，“菜都好了，汤在炖，你先吃吧。”
Alex边扶我出门边投来算你明白的目光，我苦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