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不是兢兢业业就能换来等价收成的时代,整个世界都浮夸地跳着风骚的伦巴,如果这个时候还选择墨守成规的慢三步,那就是与世界为敌。
眼镜男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他总是比同期生先一步嗅到猎物的味道。在他眼里,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子居然能在别人尚未完成听力之前攻下了两篇听力,绝对存在不小的猫腻。事实也证明了他的慧眼如炬,当作弊克星靠在面前这个学生的身侧时,立即爆鸣。
许主任那张伪国字脸也贴了过来,夹杂着几丝不出所料的超然盯着苏绚,“拿出来吧!”
“什么?”苏绚确定号称四大名捕之一的许主任是在对自己说话。
“还想装下去?”许主任浑厚的声音紧了紧,“隐形耳机!”
“隐形耳机?”
苏绚心里咯噔了一下,开玩笑,他怎么可能有那东西?就一点米粒大小至少要花上他两个月的生活费,即便如今揣着三万支票,他依旧觉得那是一笔很大的投资,而且带着风险。从那个在大城市人眼里足够到达穷乡僻壤划定等级的小镇爬出来的孩子几乎都有着乡下人的憨实,在一座繁华错落的城市中做的最多的就是低头。
有人理解为那是一种自卑,这不假,但是低头远比卑躬屈膝来得冠冕堂皇,也更珍贵。中国人的处事在传统文化潜移默化熏陶下讲求中庸和谦恭,那种冒冒失失的大线条自然不可能出现在每一个从五线城市里走出来的青年身上。这不能怪罪像苏绚这样最初连自动取款机也不敢去碰的孩子小家子气,毕竟格格不入总会让人不安。那一对对因泛着阳光而模糊不清的眼睛里有着他看不见的氤氲,正视不敢,也没有底气和脸皮将视线抬高三十度,所以低头是唯一能做而明智的事情。
成不成大事在官宦子弟眼中讳莫如深,而这个讳莫如深换作他这样初入繁华的小子身上就叫做安身立命。
漂流浮萍能扎根足以令他们捧着一罐啤酒,伪小资的畅笑了。不过大多数时候,这个渴望且有点撩拨心思的奢求会碰到各式各样的阻力。
属于潘神那片苍茫如海记忆里有着类似的黯伤,但是就像每一千年总要出现牛顿爱因斯坦等等触摸到雅典娜裙裾的人一样,潘神逆天地改写了许多事情,单单傍着那个令整个亚洲音乐圈为之惊讶的新星这一项就足够成为小人物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经典谈资。
而这是且仅是他所有辉煌之中浓墨重彩的其中一笔而已。
苏绚被高贵浇灌的有点不成样子,所以面对许主任刻板的脸并没有显出类似强子的惊慌。
“我没有隐形耳机!”
“作弊克星难道会说谎?”许主任哼了一声道。
“我也从来不说谎!”苏绚侧着头仰望着凶名向来很盛许主任。
“……你这口气是什么态度,啊?我还没见过你这德性的学生……你是自己动手还是让我动手!”
“把他的卷子给我撤了,记下学号、姓名!”许主任冷着脸对身旁戴眼镜的年轻人喝道,眼镜男麻利地点了点头,伸手去拿苏绚的答题卡,却被苏绚一把按住。
许主任腮帮子跳了跳,努力压制着怒气,今天上面下来消息,评职称的事情又泡汤了,还是被在工作上一直跟他作对的对头挤掉的,昨晚拎着点礼物去看院长,结果当着好几个人的面被莫名其妙暗讽了一顿纪律作风问题,心里火大死了,回家再被老婆数落,他一晚上憋着的气就没有顺出来。
“松手!”许主任肝火压不住,伸手去夺答题卡,两人一争扯,答题卡撕成两半,苏绚手里还握着铅笔,这一拽铅笔尖在他手上划出了一道红痕,许主任额上的青筋蹦起老高,“油透了,油透了!还收拾不了你了?”许主任一把扯着苏绚的领子向怀里拽,这一拉扯,一颗米粒大的耳机掉在地上,又蹦了起来。
砰地一声,苏绚狼狈地摔在地上,许主任拽着他向教室外面拖,“作弊、不知悔改,居然胆大到和老师动手脚,走,找你们辅导员去,要是管教不了你我许字就倒过来写!”
噤若寒蝉的蔡菲菲拉了一把面色阴晴不定的李涛,李涛张了张口,似乎想为这个有些欣赏的男生辩解几句,然而看到楼上楼下邻居七八年却因为工作不和与自己老公闹得不可开交的许昌,最后还是放弃了。
尽管被许主任拽开的衣服蒙着头,苏绚依旧可以看到谢弋扬着那张被无数花痴当作帅气的脸和前边两个人嘲弄的表情。
谢弋这个人有着不错的家世背景,据说家里开了两家画廊,一家在上海,一家在苏州,甚至还拍卖过丢勒一幅五百万以上的画作。在大学里最吃得开的往往不是那些学习多牛逼的人物,而是类似谢弋这种从小受过良好教育接受过上流文化浸染的公子哥,所以只要这些公子哥稍稍彰显出一点愚弄蒙昧的超然气质,在出手阔绰点,是很容易受到追捧的。
如今的苏绚深刻理解流氓所能达到的真正高度,打架斗殴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手段已经不能满足二十出头的富二代纨绔,要是玩,就玩阴人。
可惜自己这幅****的身体丝毫不争气!
苏绚叹了一声,心中暗叫了几声“罢了”。
他一把扯住许主任的手腕,顿住身子,许主任有些惊讶地转过脸,用几乎不容质疑的声音威胁道:“你是不是想被开除?”
很多人被这句话怔住了,开除对于一个学生不吝于天塌的事情。作弊或许会被记过,但是开除学籍意味着滚蛋,相形见绌之下谁愿意断送四年艰苦修行?
“不是,不是!许老师……我、我错了……”苏绚连忙摇头,表情颇有几分苦涩。
许昌见他期期艾艾,尽管不耐烦,不过心情却格外顺畅了许多,毕竟他还是那个手握学生命运的政教处副主任。
“你早干吗去了?……”
“许老师……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能不能从轻处罚?”
许昌铁青的短须耸了耸,冷笑道:“想继续考试?哼——没门!”
蔡菲菲的脸色变了变,还是不顾李涛眼神阻止陪笑着迎了上来:“许主任,既然苏绚认错了,你看能不能从轻处罚?”
“从轻?什么叫从轻?啊!你自己说说,你们监考是怎么当的?学校派你们来监考是为了让你给作弊学生套人情吗?难道你们就没有点身为职业教师该有的操守?纵容,旁观就是你们该做的?”许昌狠狠瞪了眼蔡菲菲身后的李涛,蔡菲菲哪里知道他们之间的钩心斗角,看到李涛不吭不哈的转过身,怯懦地道歉了几句退在一旁。
“得了,少跟我耍滑头,你这种学生我见得多了!走!”
苏绚带着哭腔道:“我错了!许老师,不是我一个人作弊!”
许昌去拽他的手忽然顿了顿,很敏锐地把握到其中的深意,“还有谁?”
“这……”苏绚嚅嗫,欲言又止。也许是刚出学校的原因,也许是李涛对这个其貌不扬的学生的点评感染了她,蔡菲菲有点为他着急,“苏绚,你不要包庇纵容,许老师也是为你们以后成长道路着想,你坦白许老师肯定会从轻处理!”
许昌有些意外,这一句闷宫他还真料想不到是从这个刚入校的老师嘴里说出来,如果他不答应倒显得自己度量不够,传出去好说不好听,而且到了年终,总不可避免有人递匿名信,万一有人使绊子,说他挟私抱负李涛就得不偿失了。心念转了转,他强压下尚未完全发泄的郁闷,他意味深长叹道:“我一个老师为难你做什么?说到底还不是你们以后步入社会能诚实诚信?你说吧,如果诚恳,我对上面报告时会考虑从轻处罚!……”
苏绚如梦大赦地点了点头:“谢谢!谢谢老师……其实跟我作弊的是谢弋!”
“谢弋?”许昌转移了注意力,威严道:“谁是谢弋,给我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