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级与高考相比,重量不言而喻,不过习惯了安逸懒散的大学时光难免会忘却当年高考的桎梏,猛然见到人潮汹涌的场面,不少学生立时生出胆怯情绪。
除了一些破罐子破摔的学生没心没肺扯着游戏,其余的人几乎都很静默,偶尔闲聊一两句也多少和考试有关,雪后初霁的江大教学楼前,黑压压的一片肃杀。
对于没有钱也没有家世背景的学生,成绩优异、证证齐全几乎成了一成不变的出路,听以往那些在芝麻大的小机关或者连保险都吝啬交付的小公司混得半死不活的学长唠叨,四级证还是比较重要的。当然这倒不是说四级重要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关键是当一件东西大家都有时显不出个体杰出,却绝对能显示出个体的寒碜。
所以,才有那么多人不惜冒着丢掉学位证的风险选择作弊。
法学院花池边,江大篮球队三个男生围着一个枪手又是递烟又是点火,一脸让人作呕的逢迎,这些平日自视甚高的牛逼人物,这些在任何交际场合一贯善于拉帮结派、在稍微有点姿色的女生面前一向自信满满的角色,面对一个小小的四级考试居然也局促成这副德行,沦落到伺候一个走偏门的小弟?
苏绚放缓了脚步,也不在乎催促进场的铃声,就那么怔怔地看着,原来鄙夷自己的就是这些爬不上台面的货色?真是滑稽!
从口袋里摸索出于洪亮扔在自己桌上未抽完的半截为泡美眉而买的软云点上,尽量直起佝偻的脊背,给了那边抛来的眼神一个下马威,拨开云丝的温暖冬日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了一个模糊而倔强的影子。
苏绚貌似潇洒地喷了几口烟,弹掉发涩的烟蒂,干脆将收音机调到音乐频道听起了港台打榜歌曲,拎着东西向宿舍走去。
“哎,苏绚你磨蹭嘛啊?快开考了!”迎面跑来的男生叫了一嗓子,苏绚抬头一看,挥了挥手:“强子!”
强子叫马立强,跟苏绚结识于去年夏天的排球选修课上,当时顶着如玻璃瓶底薄厚镜片的强子跟苏绚一样,找不到合练的对手,于是体育老师把两人凑到一起练习对传,苏绚有点笨手笨脚,人倒还是不错,最起码无论球滚多远,他总会心甘情愿地捡回来,有点小聪明的强子为此津津乐道了好一阵,后来越跟苏绚处越觉得这人性格好,所以即便在体育课结束了的这个学期,他见到苏绚仍旧保持着当时的熟络。
“你小子是不是买答案了?”强子眼睛转了转,看到与自己一样连续三次失利的苏绚居然这么悠闲,心里不免生疑,“够兄弟的话,就给我透漏点!”
苏绚哑然道:“我哪有钱买答案?”
“搞得这么从容,我还以为你有货呢!”强子还有点不信在苏绚文具袋里翻了翻,“那你干吗还不进场?”
苏绚脑子里一大堆的东西充斥着,两种几乎相悖逆的性格和生活方式一下子根本无法融合,他既震惊又兴奋,带着恍如隔世的错觉哪还有心情和兴致去考试?
强子自然不知道他想什么,看到准考证居然和自己是一个考场,不管苏绚愿不愿意一把扯着他向音乐系跑去,远远地,就看见红色条幅从音乐系主楼别具一格的红色楼体上垂下来。
“欢迎夏苏同学!”强子仰着头喃喃,“夏苏是谁?”
一层天台上几个男生正在张罗将氢气球系在条幅上,看样子还挺郑重。强子脑子里一连串的英语作文题目已经让他晕乎乎的,听到第二次铃声响起,他催促着苏绚匆匆向着教室跑去。
这是苏绚第一次进音乐系,但是因为潘神记忆的影响,一踏进音乐系的教室,脑海中一大片学校的记忆立即串联起来,很快浮现出奥柏林大学教室的样子,没错,江大音乐系是仿照奥柏林大学音乐学院的教室设计的。
圆形收拢穹顶让整个空间释放出张力,象牙白的壁架上悬挂着一幅幅音乐名人画像,充满了肃穆厚重的气氛,坐在这里似乎就能感觉到天堂竖琴奏出的华章。
“我还是第一次来!”强子兴奋地推了推眼镜,艳羡道,“在这地方上个自习,再有个美女相伴,大学也不算白上……”
苏绚为他这点出息不禁莞尔,寻找着自己的座位坐下,旁边一小簇人正在谈论着秦娆,身为音乐系首席美女,江大校花之一的秦娆自然是许多男生梦中情人,不过自从她昨天傍晚出现在51号公寓下,很大一部分男生都有自知之明地放弃了幻想。因为那个令她倾心的男生是江大学生会主席,据说背景还很厚实。
秦娆能与叶月依织比吗?
苏绚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急忙摇了摇头,别过了脸。
忽然,一个熟悉身影印入眼帘,高高的靴子,一条凸显身材的LEE,上身一件白色开领线衣,正是许倩。
苏绚记得很清楚,许倩第一次就通过了四级考试,她怎么在这?心念一动,扫了一下周围,果然看到穿着一套阿迪运动休闲服的谢弋。
谢弋和两个人交谈完什么来到许倩面前,亲昵地吻了下她的嘴唇。教室里不少人都认得善于交际的谢弋,几声嘹亮的口哨悠扬响彻,勾起了更多人的注意,都转脸向后看去。许倩有些不好意思退了两步,不知将什么东西放在谢弋手里,在众人目光中垂着眼帘走出了教室。
谢弋和那两个人也从阶梯教室后面走了下来,苏绚听到谢弋那双篮球鞋摩擦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在背后戛然而止,随之肩上被拍了一下。
“呦,苏绚!”
苏绚一惊,没想到谢弋还知道自己名字,未等他说话,另外两个人玩味地笑了起来,一个大二模样的用手肘碰了碰谢弋,“追嫂子那个?”
见谢弋点头,另一个不堪地翻了翻白眼。
“行了,监考来了,你们小心点!”谢弋低声嘱咐了一句,那两人点了点头,瞥了眼苏绚嘀嘀咕咕向后边座位走去。
“把你们与考试无关的东西都放到讲台上,如果文具盒不透明,也不能放在桌子上,否则查住了按作弊处理……”
因为音乐系阶梯教室比较大,一共四个老师监考,全部是女的。其中一个巡视准考证,另一个翻看着抽屉。
站在讲台上突颧骨女人显然主监模样,虽然站在教室里最低的地方,仍旧一脸傲然继续喊道:“把你们手机都关机,如果我听到你们谁的手机响,只要抓住,一律按作弊处理!”
“那我们怎么看时间?”不知谁小声嘟囔了下,很快引来不少附和。主监张开微微发紫的嘴唇盛气凌人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点小算盘,大厅里放了屏蔽器,不要指望手机传答案……至于时间,到时候我会提醒!”
说完,拍了拍身旁忍着笑的年轻女老师,“发答题卡!”
年轻的监考老师举起考卷示意密封完好,然后拿出裁纸刀剪开,然后按AB卷交叉发了下去,之后又是卷子。
“都听好了,现在不要做题,先把准考证号姓名填好了……每人就一张答题卡,填错了后果自负!不要做题……别让我再重复!”
苏绚一向手慢,所以每次都惜时如金,看到作文那页发下来,正想抓紧时间做快速阅读,结果听到训斥,不知不觉有点紧张起来。
他不是没心没肺那种人,三次失败没留下丁点阴影,是不可能的,此刻按着怦怦跳动的心脏,苏绚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记忆里那些恍如隔世的片段足以从点滴中透露出潘神的非人一面,难以置信一个人的心灵会达到无懈可击的地步,脉搏心跳,呼吸瞳孔,除了命运走势和对叶月刻骨的感情,那个基纽学堂出身的J几乎做到了精确机器所能做到的一切,他羡慕,但是,却希望用自己的方式去穷究。
一个灵魂被另一个灵魂占据之后,本体灵魂将去向何处?无踪无迹消失、抑或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于漫漫虚寂之中吗?那过去或者说前世的记忆该存在于何处,他还会知道这个世界发生在此刻的事情吗,那又靠什么追溯?
苏绚以前就想过这样的问题,可每当想到关键时,总会发觉除了科幻的解释没有办法再去穷究。就像推开眼前一扇门,会发现甬道尽头还有一扇,推开,还有一扇,推开,还有,一扇扇推下去,再回过头身后已是一个个的方框套着。
恐怕这是世上所有伟大的思想家穷究了几千几万年,乃至追溯到宗教再形而上到神秘学仍无发解决的问题,并将伴随生命的繁衍永无止境地追溯下去。
直到某一天,当天文学家的视线跨过了太阳系银河系总星系终于不用靠无稽之谈的理论寻找到一个极点之后,关于灵魂去向的理论也会有一点实践性的进展吧,那时用实验证明上帝存在的虔诚牛顿会仰望,把上帝方程化的爱因斯坦也会仰望,世人皆会仰望。就像某位中世纪圣贤所说,我不关心生死,我只关心死后所在。
这一瞬间的明悟,醍醐灌顶冲击着苏绚,他终于明白了那种感觉。
只有两个字,庆幸。
无论如何他还是他,这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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