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莎,你想吃的是什么?鱼,还是意大利小羊排?”
“……”
“唔?害羞不愿意说吗?真是古灵精怪的丫头!鱼……没错,我是说……伏尔塔瓦河的鱼五十年前我吃过,新鲜的就像乞力马扎罗山顶上的雪。露莎,闭上眼睛想像一下,然后试着深呼吸一口,呣——对,对,闻到了吧,这就是五十年前的味道!可是现在的鱼呢,我能闻到的不再是河水的味道,不再是泥土青草的味道,只有铅、汞、砷……即便勾兑了汤汁和芥末还是掩盖不住讨厌的化学毒物,相信自欺欺人的厨子也闻出来了!宝贝,你愿意吃这样的鱼吗?”
“……”
“扭过脸可不是一个高贵小姐该有的举止!好吧,好吧,现在来说说小羊排……就算是诱人的小羊排也好不到哪里去。屠宰场将羊没有用途的废料加工绞碎添加在饲料里送回牧场,然后被羊吃掉。起初啊,它们不知道吃掉的是自己的同类,就更加肆无忌惮。直到某一天聪明的领头羊发现了这个秘密,可想而知,它的内心经历的是什么样的震骇,它想将这些告诉其他羊儿,不过羊的世界里不需要先知,他们宁可蒙昧到底,也不要一个指手画脚的绊脚石……没错,露莎,它们必须接受一个个的惩罚和考验,让它们去反省,去相互原谅……你也同意,对吧?”
“……喵!”
“唔,就算乞力马扎罗的雪会彻底消失,我们也应该给他们一个机会等到雪又凝结的一天,而不是全盘扼杀,是吗?”
“喵!”
“哦,露莎小公主,这就是我们的使命,纵使别人不理解,纵使我们自己大多数时候也会站在敌人的立场看待、批判、抨击,甚至认为敌人比我们更加崇高,但是战斗,还是要继续,自私也罢,胆怯也好,我们用自己的努力去唤醒河边沉睡的羊儿,哪怕只是在不可遏止的暴风雨前给它们一个机会……”
“喵——喵——”
“很好,漂亮的小姐,去吃你的水果沙拉吧!”
九点三十的半刻钟声从公园钟塔里传来,白玫瑰旅馆106号房间外,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走过……
※※※※※
107。
九点十分。
“他就在里面!……不,不可能有帮手……对,莫扎特的《魔笛》,错不了,错不了……是老习惯,现在大概在看纽约时报喝咖啡……好,我现在行动,对,用消音!完毕!”
细若蚊呐的声音在半明半暗的走廊内格外微弱,这个汗毛很长的男人将头上的帽子全部拉下来,只露出一双碧蓝的眼睛,他一手持枪,一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万能钥匙,早已上了油的锁孔悄无声息地被钥匙捅开,露出一条细缝。
恰是《魔笛》进入尾声,《安魂曲》衔接奏了起来。
枪口随着眼神转了一圈,高背椅上空无一人,唱片机转着,桌上放着一杯咖啡和几张翻开的报纸,目标不在。男人侧了侧耳,隐约听到浴室流水的声音。
洗澡?
他湛蓝色的眼眸在茶灯下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贴着墙壁瞥了眼卧室深处的大床,金色丝绸床单上放着背带西裤、先驰牌子的衬衫,没见到那只杂种猫。
Mother*er,perfect!
他心里暗暗庆幸,五百万美元就是这么轻松?
回想起前晚接到资料和照片那刻,面对着五百万悬赏,他差点就拒绝了。五百万美元的确是一个足够诱惑的数字,如果你有玩女人的嗜好,那么这些钱足够你打破张伯伦的记录。可是做惯了这份比瞎子和聋子更寂寞职业,他明白的就是一条:只有见到明天的太阳,才能满足你的裤裆,一个连命都留不住的杀手何谈赚钱享受,那******不是开玩笑吗?所以本能的趋利避害让他拒绝了这份诱惑,但是好奇心又让他翻开了密封在信封里的照片。
目标是一个七十岁左右的老头,名字叫泰伦斯,职业,国籍,社会关系不详。
“七十岁”,啧啧啧……
看到这个,实在是太诱惑了。
大人物?应该谈不上,如果是大人物抑或议员之类的官僚,是不会住这个档次的旅馆,而且必定是明哨暗哨成群扎堆,安保森严。大人物的要件老头一个也不具备,所以他一定是守着什么秘密又或者掌握着一大笔能在巴黎买下奢华庄园的财富,这个秘密和财富被人惦记。是竞争对手还是儿子女儿想除掉老头?这点不重要,从每年有多少富翁和名人莫名死亡便可略见一斑,重要的是五百万。
他骑在一个俄国妞身上足足吸了一包烟,决定接了这笔生意,当夜,五十万美元定金就到了户头。
昨天上午,他守在白玫瑰旅馆对面的意大利餐馆等待着目标出现,十点左右那个叫泰伦斯的老头抱着一只残耳杂种猫走出了旅馆,在公园北边的圣鲁兹教堂祈祷了一个小时,因为人多他没有把握下手后还能脱身,不得已放弃了在外面解决掉目标的机会,不过趁着老头不在,他回到旅馆摸清了一个杀手该知道的一切,又守了一晚,审度之后还是觉得晚上在房间里动手最合适,尤其这个耳聋眼昏的老东西喜欢将唱片机开得震耳欲聋,还喜欢听莫扎特的高亢调调。
只能说,这个老糊涂蛋配合的太完美了!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探手扭住门锁轻轻合上门,他可不希望服务生抑或走错门的傻货撞见眉心上血流如注的老头子再去报警。现在要做的就是走到浴室,开一到三枪,剩余的钱就会流入户头。
明天的现在,也许在巴黎,也许在东京,玩玩另类的女人……
就在他因颠鸾倒凤情景而下体膨胀松开门锁要行动的一刻,手套莫名其妙地粘在上面,差点扯得他一个趔趄。
“妈的,搞什么!”面对计算之外的纰漏,他心底恶毒地诅咒了一句。
什么东西?男人慢慢撕下手套,手指上粘了一些粘稠状的东西,他凑在鼻子前嗅了嗅,有股淡淡的腥,就像女人下体的味道……他邪笑着舔了舔手指,不对!有点怪!鼻孔里仿佛被扎了一样,然后就像吃了一块胡椒粉撒多的牛排,太,太,太呛了……
强忍下第一个喷嚏,差点将上口腔粘膜憋爆了,他看到面前桌上摆着一块毛巾,慌张失措地堵在嘴上,噗噗噗,连着打了三个微仅可闻的喷嚏,这才舒服下来。
“妈的!”
他暴怒地跳了过去,双眼嗜血而狂热地盯着浴室,整体浴室里烟雾缭绕,隔着磨砂玻璃隐约看见一个轮廓,再没有任何顾及,他伸手拉开了门。
呼!
一股伴随着馥郁香味的热气涌了出来,直钻鼻孔,他朝着蒸汽中的影子“叮叮叮”开了三枪,这个清脆的声音对于他这样手上有过十几条性命的狂徒来说格外刺耳。
“圈套!”
心里一个声音狂叫着,他发了疯地向门口狂奔过去,可是,仅仅是一步之后,他整个身躯就变作了一滩烂泥,摔在地上。
门锁扭动,挤进来一团影子,他汗毛耸立。
“喵!”
猫,是猫,该死的杂种!
“露莎,有客人吗?”门外响起了一个暮年男人闲适的声音。
“喵!”被割去一只耳朵的猫咪回应似的叫了声,之后门被推开,穿着一件白衬衫,吊着背带西裤的老头笑盈盈地走了进来,等到老头靠近茶灯的光晕下,男人惊恐地喊了一声“泰伦斯”!
黑黝黝的枪柄就握在手上,却无法抬起分毫,“老东西,你给我做了什么?”
泰伦斯吹着口哨,拖着他的后领子将他拽到桌旁,就像拖一条死狗般拎着他坐到桌子上,然后将浴室门关上,提着一个工具箱来到桌旁。
“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你妈!”他像个勇士一样爆叫,企图震住老头。
泰伦斯挂着英伦绅士的微笑望着他,扭动棕色皮箱上的密码锁,嘎巴一声,密码锁打开。泰伦斯取出一块湿巾、接着是酒精喷灯、止血棉、钩针、黑色细线,最后是一把薄如蝉翼的手术刀片。
“还有什么,露莎?”
小猫转着头,蓝汪汪的瞳子瞄了主人一眼,“喵呜!”
“没错,是手套,明察秋毫!”泰伦斯打了个响指,“科班的一套是这样,不过,活到这把年纪我还没有行医执照,小公主,你不能睁一只闭一只眼吗?”
露莎扭着屁股,一蹦一蹿,爬上放置唱片机的桌子窝成一团,微合双眼。
“你他妈要干吗?”瞧见老头用酒精棉擦拭着手,男人心脏剧烈颤动,隐隐感觉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呵呵……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格、格,……格拉汉姆!”男人看着在面前晃动着寸许长手术刀片的泰伦斯抖若筛糠。
“哦!格拉汉姆……”泰伦斯点上酒精喷灯,专心致志将刀片在外焰上转了几圈,放在盘子里,“你愿意再祈祷一次吗?”
“什、什么……什么……意思?”
“看来是不需要了!似乎你也不怎么喜欢莫扎特!”泰伦斯弹了弹背带,换下莫扎特唱片,插了另一张。
九点四十。
舒伯特A大调钢琴五重奏《鳟鱼》急促地踩着大提琴弦乐响了起来。
泰伦斯品了口凉透的蓝山咖啡,侧着身子从窗口望去,几乎同时,一个亚裔年轻人佝偻着身躯正向这边张望。
又是猎物?
这个时间可真是不好!
泰伦斯探出大拇指勾起胸前的背带,发现那个青年进了一家意大利餐馆,后面跟着两个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