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故乡,高考中榜很不容易。对一个偏僻的村庄而言,一年中有一两个人如愿以偿,就很好了。
我高考的第一年名落孙山,从此一蹶不振,整天浑浑噩噩,像一棵蔫了的草。一张没有带给我荣耀的成绩单将我隔离在理想世界之外。当时我一气之下想撕碎课本,认命与庄稼为伍,从此不再读书。父亲一直是乐观的,他没有责怪我,默默地拉住我的手,说:“孩子别这样,东方不亮西方亮,人活一世,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有过不去的坎,再复读一年吧,哪里的土地不长庄稼?!”
那段时间我每天陪着父亲下地挖蒜、割麦、翻地。休息的时候,父亲总是给我灌输诸如“车到山前必有路”、“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之类的观念,但他从不提及落榜之类的字眼,我知道他是在小心地呵护着儿子可怜的自尊。我内心深处用消极生活的态度筑起的壁垒被父亲的安慰一点点瓦解、崩溃。我的父亲就像一头永不知疲倦的黄牛,一边在生活的阡陌上耕耘着那几亩并不肥沃的土地,一边在生命的田野上扶持着我们这些因一时的风雨而倒伏的庄稼。
在父亲的目光里,我拿起书本又重新加入到复习备考的行列之中。送我上学的那天,父亲特意刮了胡子,将脸洗得干干净净,穿了一身平时不怎么愿意穿的新衣服。我知道他是想以这种新的面貌来鼓励他的儿子重新开始。父亲一直没说话,只在我上车时说了一句:“你肯定能行的!”车开动了,车窗外九月的阳光将父亲结实的身影照耀得格外高大,我鼻子一酸,几乎掉下泪来,但我强忍着没有让脆弱的泪水掉下来。父亲如此相信他的儿子,我还有什么理由不自信呢?
高三的学习是很紧张的,每当想偷懒时我总是不由得想起父亲的那句话:“你肯定能行的!”于是奋起、埋头、苦学。那年寒假期末考试我考得并不怎么理想。回到家里我如实告诉父亲自己的成绩,父亲说,没事的。我尽可能多地帮父亲多干一些农活,以洗刷因考试成绩不好给父亲带来的痛苦。有一次在河边放树,累了,我和父亲坐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父亲抽烟,我埋头,一脸的心事。看着河面上结得厚厚实实的冰,父亲突然问我:“你知道冰什么时候开始融化的?”我不知他为什么要问这么简单的问题,脱口而出:“天气变暖,气温升高的时候。”父亲笑了,一脸的执著:“不,孩子,你错了。冰看似在一夜之间融化,但实际上是在很早以前,从最寒冷的那一天开始,冰就已经开始融化了,只是没有人注意到。你的失败不就是暂时的寒冷吗?没有一种冰不被阳光融化,自信是融化你心里坚冰的阳光,只要你自信,失败就会像冰一样地被阳光融化。”夕阳的余晖洒在我们父子身上,父亲的意思我懂。
那年七月我被西安的一所重点大学录取,印证了父亲说的那句话:“冰实际上是从最冷的那一天开始融化。”现在,我们度过了最寒冷的时候,幸福的阳光每天都慷慨地洒在我们身上。到现在我都记得父亲的话:没有一种冰不被阳光融化,自信就是你的阳光。这将让我受用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