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迪逊广场体育馆。今晚,三位爱尔兰男高音歌唱家将在这儿演出。我站在体育馆外面,默默地注视着,仿佛傻了一般。我是三位男高音之一。我,一个来自小县城农场的孩子,一个曾被人认为是永远不会走路的孩子,却在这个世界上走了这么远。
我找到了进入这座辉煌建筑的表演者入口,来到了更衣室。世界上一些顶级的音乐家曾在这里演出过,一些最优秀的运动员也在这儿竞技过。上帝啊!看着外面空旷的舞台,我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门。
我走到舞台中央。几个小时后,我将和两个同伴——约翰·麦克德尔蒙特和安东尼·基姆斯,一起为一万五千名听众演唱。我低下头看我的裤子,它掩藏了我的两条假腿。根本就不要去想我能站在这个舞台上演唱,我想,我能够走到这儿就已经是奇迹了。
妈妈总是说,我在表现自己时一向都很大方,从娘胎出来时,就又踢又喊的。但是有一个问题。都柏林医院的医生告诉我的父母,我患有短肢畸形,一种影响双腿膝盖以下部分的畸形,胫骨向外张开,比正常的短,而且每只脚只有三个脚指头。
我被送往都柏林儿童医院做进一步治疗,尽管医生能做的并不多。最后,父母把我接回了家。
生活非常艰难。我不能站,更别说走了。我很少离开农场的房子——除非有人把我抱出去。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季节,妈妈带我去镇里时,总是把我捆扎得结结实实的。除家人外,没有人会看到我的腿。并不是我的家人以我为耻,不,绝对不是。他们非常爱我,只是因为我妈妈有她的计划。
“我不想让他看到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她告诉爸爸,“我要让他长大,我相信他和别人拥有同样的机会。”
“你不能把他封闭在世界之外。”爸爸说。
“等他能走时,世人会看到他的,”妈妈回答,“而且他一定会走。”
妈妈尽其所能帮助我。为了让我能站起来,她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方法。她试图用玩具来诱惑我,把它们放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快站起来拿啊!”她催促我,可我做不到,我们都能看到对方脸上的沮丧。我长大一些后,她和爸爸把我带去都柏林的假肢诊所。“罗南,你将获得新腿。”爸爸说。
我当时3岁。医生仔细地给我做检查。在上个世纪60年代,假肢技术只能说是刚刚起步。他们把我放在一张桌子上,在我的身体上面放一张大的硬白纸板。一个人在上面画出我的身体轮廓,另一个人测量我的臀部到膝盖及膝盖到脚踝的尺寸。接下来,他们用石膏做出我的大腿模型,作为假肢的模子。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实验室里的老鼠。“妈妈,”我问,“我为什么需要这些?”在家里,我是爬行冠军,我有着强壮的肩膀和手臂。
“为了让你像别人一样行走。”她告诉我。
“我今后都要用它们吗?”
“是的,要用。”她说。
我不知道我是否想要经历这些。改变是可怕的,尤其是对一个孩子来说。我不明白这些东西会起什么作用,但妈妈坚持这样做,爸爸也支持她。“这是为你好,儿子。”他说。
几个星期后我们再次来到都柏林。我的假肢做好了。在检查室,妈妈闭上眼睛,为我祈祷。我知道她是在祈祷我能走路。她每天都在为我祈祷。我也闭上眼睛,和她一起祈祷。
医生进来了,他拿着一双看起来就像是长及膝盖的、女士穿的系带长靴。“穿上这个,”他递给我一双皮袜子,“它们可以保护你的脚不被靴子里的铆钉划伤。”接着,一次一条腿,他把我的腿塞入靴子里,并用带子束紧。靴子的两侧是加固的钢杆,让脚保持在适当的位置。他把我从桌上抱下来,让我踩在地板上。我的面前是平行双杠。
“抓住双杠,小伙子,试着站起来。”他说。
我伸出手,紧紧抓住双杠,把自己拉到站立的位置。“我站起来了!”我兴奋地对爸爸妈妈说。你无法想象那是多么难以置信的感觉。直到今天,我仍然清晰地记得那种感觉,那种终于站立起来的感觉,再也不用爬,再也不用别人抱了。“现在,走。”医生对我说。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重心转移到左脚;然后提起右脚,迈了出去。靴子里的脚似乎比铅还沉。我把它放在闪亮的地板上,然后,我又用同样的方式迈出了左脚。
“我能走了!”我大喊道。
我又走了几步。爸爸的眼圈红了;妈妈紧握着他的手,自豪地笑了。
回家后,我继续练习走路。刚开始靠借助周围的物体,后来有一天,就在我4岁生日前不久,我完全能自己走了。“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别人能做而你却不能做的。”妈妈说。她转向爸爸:“是该让罗南去看看世界了——也让世界看看他。”
“我们去镇里走一趟。”她对我说。
第二天,妈妈给我穿上红色粗棉布做的裤子和格子衬衣。妈妈穿了一条连衣裙,并化了淡妆。爸爸开车送我们到镇里的教堂门口。我们从车里下来,妈妈握着我的手,说:“罗南,现在,把头抬高点儿。”
走了300米,我们到了第一站:邮局。那是我走过的最远的路。我累得气喘吁吁,浑身是汗。妈妈跟工作人员打招呼:“我今天带了罗南来。”一位女士从柜台后面走出来看我——镇里很少有人见过我。她递给我一个黄色的棒棒糖。“这就是那个可怜的小家伙吗?”她问。
我们离开邮局,继续沿着街道走,妈妈眼里满是做母亲的骄傲。她把我带进一家又一家的店铺。沉重的靴子和我张开的双脚让我的步态很不自然。人们盯着我看,我低声对妈妈说:“我不喜欢这样。”
“我知道你不喜欢,罗南,”妈妈说,“但是今天过后,这些人就不会再这么注意你的腿了。他们只会看到你的勇气。”
“好吧。”虽然我觉得很痛,但还是继续往前走。在村口我们遇到了教区教士。“噢,这就是那个病弱的小家伙吗?”他问。
“先生,我的孩子都不病弱。”妈妈回答说,“尤其是这个。而且他也不会一直这么小。”说完,我们继续往前走。
那天晚上回到农场,我躺在床上,感觉筋疲力尽,疼痛难忍。到了第二天早上,我仍然觉得痛。可与能够走路相比,疼痛算不了什么。我人生的新篇章开始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
人生依然艰难。最后,我不得不切除双腿膝盖以下的部分。我装了新的假肢,但还是觉得疼痛。然而,无论何时,当疼痛变得难以忍受时,我就会记起和妈妈一起走过的那段路。
我参加过世界残疾人运动会,并取得骄人成绩。
我决心做一名医生,也真的拿到了医学学位。
再后来,我放弃了稳定的工作和收入,开始追逐自己的歌唱梦想。当我在人生的道路上艰难跋涉时,妈妈的话总会在我耳边回响——“罗南,别人能做的事,你也能做。”
我曾与世界一流的音乐家一起在欧洲最盛大的舞台上演出,但麦迪逊广场体育馆一直是我心中的艺术圣殿。那天晚上,当我走上舞台时,妈妈的话又在我耳边响起。灯光闪烁,听众们站了起来。在乐队开始演奏前,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的父母不在人群之中——爸爸已经去世,妈妈在爱尔兰——但我想象着他们微笑的脸庞。乐队指挥举起指挥棒,乐队开始演奏我的一首独唱曲——《我深爱的小镇》,我开始歌唱。我的脚底无法感觉出音乐的节拍,但在我心底,音乐却在流动,就如妈妈给我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