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顺已经在通风管道里趴了整整三个小时。
因为他一直没有等到他要等的人。
自从一周前他从霍瑟市离开前往帝都,就一直在思考该如何找到他妹妹。
这一路上可过的不轻松,因为他是锡林区的“黑户”,他的身份信息早就在五年前被剔除除了锡林区的籍贯,而一个来自洛穆区的“乡下人”想要在锡林区乘坐正规交通工具,必须得去当地的警局开具交通证明。
很显然他不能这么做。
而且他也不敢肯定董寅生有没有泄露出他的消息。其实按照之前的打算,董寅生是很难活着走出天上人间的。他不知道最后为什么心软饶过他一命,是因为当年的情分,亦或者是被董寅生儿子的照片所打动?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他现在所处的这栋大厦就是德瑞集团的总部,这里的安保力量非常强,强得超出了李顺的想象。整整两天的观察和试探都没有任何收获,直到今天,他才通过冒充一位管道工的身份混进了这里,而那个被他活扒下一身制服的倒霉蛋估计还在那口下水井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幸运的是,他不仅混进了这栋大厦,还在那管道工的工作包里找到了一张整栋大厦的通风和下水管道结构图。
他不知道这座大厦的负责人是谁,也不清楚德瑞集团的高层有哪些,他只是擅长打赌,然后把赌注下在了这间全大厦唯一拥有全环绕空调通风系统也是最大的办公室上。
整条通风管道除了小孔状的通风口透出的一丝光线,就没有任何可以缓解这里的黑暗压力的东西了,更可恶的是,这些本来可以视物的小孔的外层也特别加盖了一层防止窥视的薄膜。
在这个通风管道里,他看不到任何东西,唯一能听到的也只有风声。
所以他选择了这间房间下面的通风管道,将整个身体贴在了上面的管壁上,用一个挂在他腰间的吸盘固定,像极了一直倒立在房顶的蛞蝓。
他在用身体感知震动,他相信一旦有人进入这个房间,他一定能察觉到。
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了,就在连他都感觉快要支撑不住了的时候,一丝轻微的震动透过地板和管壁,传递到了他的身体上。
李顺精神一振,赶快集中了精力,身体与管壁贴得更紧了。
震动渐渐加重,由远而近,然后在连续保持了数次同等级的震动过后,停了下来。
李顺能在自己的脑海里清晰地还原房间里的情景——一个人从走廊里进入到这间房间,然后在经历这个房间直径的四分之三距离后,或是躺下,或是站住,或是坐下,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停了下来,停留在了这间房间里。
李顺不再犹豫,他掏出一个甜甜圈大小的圆盘,拧动了一圈,将其使劲按在管壁上,然后往旁边挪了挪身子。
这是一个指向性固定爆破弹,是一百年前就被研究出来的老玩意儿了,它和拴在李顺腰间的吸盘一样,都是李顺从洛穆区黑市淘来的,被锡林区当做垃圾扔掉的小玩意儿。
整座大厦的外层防御系统其实做的非常完善,但可能谁也想不到有人能从地板下面发动袭击。所以伴随着“砰”的一声闷响,这间房间的地板连带着通风管道被炸出了一个直径接近两米的大洞。
李顺取下腰间的吸盘,双手按住炸开的大洞的边缘,用力往上一撑,便跃进了上面的房间。
房间里,一个身着西装,梳着精致背头的中年男子坐在一张靠窗的茶几上。嘴巴微张,面带讶异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不速之客。
走廊里很快响起了警报声,李顺不再犹豫,他的手里握着一把三十厘米长的猎刀,腰腹与腿部的肌肉骤紧骤放,双腿仿佛安装了某种机簧,没有助跑也没有起势,就在原地突兀跃起,朝着窗边的男子飞扑过去。
也许是在刚才的惊讶中还没有缓过神来,男子眼见着冲着自己过来的李顺,没有任何动作。
李顺一脚将中年男子踹倒,欺身而上,右手呈十字夹角,将中年男子的头部牢牢夹在自己的小臂与上臂之间,左手持刀反握,刀刃向内贴住他的脖子。同时整个人利用腰腹力量向后一仰,手臂扣紧上提,形成了一个早年巴西柔术中的“断头台”。
李顺手上加了一点力,将中年男子的头部抬到自己的下巴部位,言语中不带丝毫感情地低沉道。
“我要找一个人。”
被他用“断头台”锁住的男子非但没有慌张,甚至抬高脖子看了他一眼,脸上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想在我们这里找人的家伙有很多,你不是第一个。”
不知为何,李顺没来由的觉得心里发慌,自己手中的这个“猎物”实在是太过于镇定。一般来说,被“断头台”锁住的人头部血液供给会受到严重阻碍,从而产生强烈的头晕和虚脱感。而眼前的中年男子仿佛不是被他用军中杀人格斗技所威胁,而是躺在美发店享受舒适的头部按米。
李顺将手上的力道再次加重,低头凑到中年男子的耳边,咬牙切齿地说,“从来没有人从我这招手下挺过来,如果你想活命的话,告诉我我妹妹的下落。”
没等中年男子搭话,李顺接着说道:“她叫李玉梅,是一周前在洛穆区高盟市失踪的,我不知道她被带到哪里去了,不过我想你应该知道。”
话音刚落,房间外的走廊上传来了阵阵脚步声,然后,一群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打开房门,一窝蜂涌了进来,霎时间,十余根枪管便对准了两人。
其中一个貌似领头的安保人员看见被劫持的中年男子后,目光一凛,朝身后做了个不要轻举妄动的手势,然后转头望向中年男子,似乎在请求中年男子的指示。
中年男子又是笑了笑,挥了挥手,“都出去吧,这里交给我处理就行。”
出乎李顺的意料,在得到中年男子的答案后,安保人员就真的毫不犹豫,转身就走,甚至在那位领头的走到门口时,还顺手带上了房间的门。
临走之前,李顺看到其中几位安保人员的余光看向了他,他们的眼神分明像在看一个死人。
待所有人都走出房门后,中年男子拍了拍李顺的手臂微笑问道:“年轻人,你妹妹多大了。”
李顺咬着牙,声音里已经带着颤抖:“九岁。”
“哦,可惜。”中年人咂咂嘴,“估计是活不了了。”
李顺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仿佛就要爆炸一般,脖子上的经脉也抖抖地立起来,不过自己的身体却是渐渐地变得发冷——那是极度恐惧和绝望前的预兆,他感觉自己的声音仿佛从骨头缝儿里挤出来似的。
“你……说……什么?”
“在《迷逝乐园》里,九岁的小姑娘是活不下去的,不过放心,你也很快会去陪她的。”
李顺再也难以抑制自己的愤怒,他口中发出怒吼,右手使出全力向上掰,左手握住猎刀向下一拉,同时双脚一蹬,呈交叉状别住中年男子的膝关节,使他整个身子都拉伸成了弯弓状。
他曾经说过,他妹妹如果遭遇不测,那么他会拉着所有伤害她的人陪葬。
可是他没能做到。
猎刀锋利的刀刃划过中年男子的脖子,仿佛划过了一层光滑的铁皮,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而中年男子的脖子在李顺的“断头台”下宛若无骨,整根脊柱已经弯曲到了接近60度,可他却仍是面带微笑,甚至发出了舒适的呻吟声。
李顺快要绝望了,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到底还是不是人类。不过他想到自己的腰间还藏有一把有这一发特殊子弹的手枪,那可能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说时迟那时快,他的双手刚一卸力,身子往后一仰,趁势来了一个后滚翻。在翻滚的过程中拔出了腰间的手枪,瞄准,扣动扳机,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用时不超过一秒。
看着子弹飞向了失去支撑而摔倒在地的中年男子,李顺心中涌出了一丝解脱感。就算只能拉着这一个人陪葬,想来妹妹也不至于太怪罪于他吧。
子弹击中了中年男子,却没有像李顺想象中一样发出穿透撕裂肉体的声音,中年男子的在子弹快要击中他的前一瞬,以一个非人类的姿势将自己的身体扭曲,躲过了这一发近在咫尺的威胁。
中年男子看着眼前心如死灰的李顺,面带嘲讽。只见他向前迈出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分明还有三米,但这一步却让中年男子瞬间来到了李顺的身后。
李顺能非常清晰地看见中年男子的每一个动作,但是却无力阻止。
这不是人,而是魔鬼,他心中默念道。
看似不轻不重的一记手刀,却让李顺在昏迷之前,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琵琶骨裂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