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杰走出大殿后,跟着太监一路来到了御花园,罗洪的书房。
虽然来书房很多次了,但罗杰从来没有像这次这么紧张。这种紧张,并不是来自于之前在大殿上用言语击退了欧阳华朴,而是来自于他心神的一丝预感。这种预感告诉他,一会儿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太监将罗杰送到了门口,便是退了下去。罗杰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走进了书房。
一进书房,罗杰便是发现里面多了一样以往没有的东西,是一幅画,挂在堂口对联的旁边。画上画的是什么罗杰一点也看不出来,但画上色彩缤纷,煞是令人惊慕。
罗杰盯着那幅画,只觉得有种特别的感应一般,将他的心神牵引到了画上。心神遁入画中,罗杰觉得画上仿若诞生出了四象之气,转旋相生,始终围绕混元一气以定向的周天方式互联互动,当四气奔腾交替至一定的周天之数,便充盈于整个画之中,盈满则溢,至深之处豁然从中裂开,炫目的光亮映照虚空无尽,将明暗不同的四气融为一体,再又分化出青、赤、黄、白、黑五色之气,形状各异,交相辉映,变幻万千……
一时间,罗杰的心神被画上那奇怪的场景深深吸引住了,沉浸在乾坤变化之中,不能自拔,而就在这个时候,黯萧然的声音却是在罗杰脑海中叹道:
“四象周天,充虚盈实;乾一而分,乃生五行!”
豁然,这两句话顿然将罗杰惊醒。罗杰的心神回归,再看向那幅画,却是发现上面仅仅只残留着一株青莲,在碧水池塘中舒展妖异的身体。
“师傅,这画好生厉害,徒儿只感觉心神仿佛都被吸引过去,感觉到了天地玄黄的变化一般!”罗杰在心中惊叹道。
“这是玉虚宫的青莲生荷图,能够助人提升心境修为,想不到竟在你父王的手上!”黯萧然的语气里也忍不住微微有些吃惊。
而这个时候,坐在椅子上独自茗茶的罗洪仿佛才发现了罗杰进来一般,看着罗杰道:“杰儿,你来了,过来和我谈谈!”
罗杰将视线从画上落了下来,然后恭敬地走到了罗洪的身旁。他注意到,罗洪此刻并没有称呼自己为“王儿”,自称也不是“本王”而是“我”。
“父王,不知找王儿有何吩咐?”罗杰说道。
罗洪抬起头淡淡地看了罗杰一眼,然后道:“今天我叫你过来,有件事情想要对你说。”说着,罗洪叹了一口气,道:“本来这件事,我永远都不想让你知道的,但今天你在大殿上的表现,让我知道,你现在长大了,是该鹰击长空的时候了。”
“不知父王要对王儿说什么?”罗杰心头一跳,但面上却没有半点情绪,虔然聆听。
罗洪立即回答罗杰,而是放下茶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走到之前罗杰观看的那幅画前,伸出手轻轻地抚上画的青莲,眼神变得落寞,“你知道,你的母亲是谁么?”
轰!
仅此一句话,罗杰便是心神一震!仿佛体内千万热血如虫豸卵动,一下子聚集到了脑门之中,然后朝上而走,直欲破壳而出!
罗杰脸上涨红,默念玄诀,才将紊乱的心神略为安定下来。看着罗洪仿佛在突然间萧索下来的背影,涩声道:“孩儿,孩儿不知,请父亲道来……”
无怪罗杰如此激动,自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便从来没有听说过自己的母亲!罗韵的母后是当今王后,罗烈、罗蓬、罗菲昀、罗元的母亲也各自是后宫王妃、丽妃!唯有自己这个身份,这个身为二王子的罗杰,没有母亲!
在罗杰的记忆中,自己的母亲好像在生下自己后就难产而死了,再加上罗杰体弱多病,所以在皇宫里才孤立无援,十五年来人情冷暖,除了近两年来罗洪偶尔的照顾,平时没有半个人关心!
而此刻听闻罗洪的话后,罗杰心中忽然有一种预感,自己的母亲,还活着!
这种事情,能不叫他激动么!要知道,来到这个世界后的整整十五年,罗杰没有体会到母爱,没有体会过真正的父爱!虽说身在帝王家,此生何由己,但他以前是个现代人,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下去,用懦弱来武装自己,已经是很大的幸运了!
“你的母亲……”在罗杰忐忑不安中,罗洪淡淡的转过了头,双目平静地盯着自己这个儿子,高声道:“就是当今大汉天子的皇贵妃,青皇妃!”
皇贵妃,青皇妃!!!
如同晴天霹雳,罗杰胸口一震,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双目看着自己的父亲,只觉口干舌燥,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一定很奇怪吧。宫里以前传言你的母后在生下你后便难产而死。”罗洪枯涩一笑,接着摇了摇头,萧然道:“你也想不到,你的母后,如今竟是大汉帝国的青皇妃吧!”
“怎……怎么回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罗杰脸上惨白一片,目光骇人的死死盯着罗洪,从嘴里吐出这几个字。
罗洪重新坐了下来,仿佛罗杰的反应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叹了口气,似是回忆着道:“那是二十二年前,当时我刚登上王位,出游大汉国杭州郡,就是那个时候,我在天堂西湖水畔,邂逅了你的母亲,沈青灵。那时的她,如果仙子一般,在湖水乌蓬抚琴,碧水粼粼,湖天交汇。仅此一眼,那时还是热血年华的我便深深被她吸引了……”
罗杰站在一边,细细地听罗洪的叙述,脸色却是再也看不到半点涟漪。
“……我们很快便坠入了爱河,我将青灵带回了楚云国,并且纳其为妃……可是哪里知道,当时的大汉太子刘毅,早已对你母亲垂涎许久,竟不顾身份,在你母亲生下你的那一晚,派了二十多个黑龙卫,杀进我楚云皇宫,将你母亲掠走……”罗洪说道这里,语气已痛苦非常,“后来,便是传出了刘毅登基,并且新纳了一个皇妃,叫做青皇妃。可我知道,那青皇妃,就是青灵,就是你的母亲!”
罗洪说着,从书桌下掏出一把黑色断刃,断刃仅半尺长,两边光滑无比,一看就是精钢打造,在背面还有一个细小似龙爪的图案。
“别人不知道,他刘毅以为我也不知道么,这把刀刃,正是大汉密卫‘黑龙卫’专有的武器,除了当时的太子和皇帝,谁也不能调动‘黑龙卫’!”罗洪脸上愤怒一片,怒吼道。
“为什么!”忽然,书桌被猛然一拍,罗洪抬起头,却看见罗杰双目通红,满脸狰狞地看着自己,狂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去找那刘毅的麻烦,为什么就这样放任我母亲被掠走!就算他刘毅是大汉天子,自古道理,夺妻好之恨比杀父之仇,此仇你为何不报!”
罗杰死死盯着自己的父亲,面容扭曲,十分不甘。
面对罗杰的这一质问,罗洪没有半点动怒,叹了一口气,道:“杰儿,你以为我心里就好受吗!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如果我只是一个声名显赫的世家,那我就是拼上性命找那刘毅又有何妨!但,我是楚云国的国王,我是一国之君!我就算有这个心,但这个国家却禁不起我这一输啊!”
“你这个懦夫!”罗杰仰头狂吼一声,虎目中淌下两行泪水,灼热的泪水,瞬间将他的脸庞浸湿,刺痛……
罗洪早已知道罗杰的反应,并没有呵斥他,而是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情,本来我打算一直藏在心里的,但是如今你已经长大,我告诉你,你别怨父王!”
罗杰没有说话,在流下眼泪后,他忽然觉得自己成熟了不少,狠狠地将泪水擦干,目光不带任何感情地看了一眼罗洪,便是转身走出了书房……
……站在窗口,看着风云交加的夜幕,罗杰想起那日的情景,细细思索一阵,果然是发现了有些地方,被罗洪刻意隐瞒过去了,“师傅,徒儿现在冷静下来了,的确如同你所说,既然大汉天子早就垂涎我的母亲,何为要等我出生的那一晚才将其掠走呢?而且我的母亲如果真的爱我和我的父王,为何又要苟且成为大汉天子的皇妃呢?”
“恩,还有一点,就是你的母亲,我觉得恐怕不像你父王说的那么简单,如果只是一个平常的女子,大汉帝国的天子要夺,为何又要如此大费周章?!”黯萧然淡淡地道:“不过,既然你的父王不肯把真相告诉你,怕也是为了你好吧!”
“不,我一定要弄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罗杰的眼神变得坚定无比,“既然我父亲不肯说,那我就去问我的母亲,我的母亲不肯说,那我就去质问大汉天子!”
仿佛是随着罗杰的话语,一道闪电忽然撕扯而下,“轰隆”一声,电蛇扭曲间,将整个天幕化割为两半。
“大汉皇宫乃是禁地啊,里面高手供奉众多,以我以前的能力,进入皇宫也是小心翼翼,你想进入皇宫找你的母亲质问,怕是难上青天!”黯萧然摇了摇头,打消罗杰的这个念头。
“我现在实力不够,那我就等实力够了再去!”罗杰哼了一声,语气里满是毅然,道:“师傅,雷鸣雨夜,是否不利于修成神游?”
听到罗杰话锋一转,说道修玄的事,黯萧然显然愣了一下,然后道:“普通修炼玄术是这样的不错,但《金篆玉函》乃是上古奇书,里面记载着雷乃‘死之力,亦为生之力’,意思是说,在雷雨夜里修炼阴神,虽然危险比较大,但一旦成功,阴神便能立即成形,形成神游之境!”
“那好!”罗杰不再犹豫,忽是脱了自己的上衣,然后从屋子里走了出去。出门后,豆大的雨滴疯狂的拍打在罗杰的身上,滴滴生疼。但见天空中昏黑一片,不时电闪雷鸣,似蛇吞吐,暴乱的狂风肆虐吹袭,仿佛世界毁灭一般。
罗杰恪守天门,默念玄经。盘坐潮湿的地上,闭目凝聚魂魄。
他的身形挺立在夜幕之中,任由风吹雨打,稳然不动……这一刻,就在这狂乱的雨夜中,罗杰没有察觉到,他的心已渐渐开始蜕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