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宝寅和刘腾的目光在空中相遇,然后相互笑了起来,彼意我意,一切尽在不言中!
正在此时,司礼太监刘元纤细的声音传来:“太后驾到!”文德殿群臣顿时安静了下来。自从上次政变以后,众人已经两个余月没有见过太后。纷纷伸颈看去。众多宫娥彩带环绕,太后穿着一件明黄色的细纱长袍,上衣为紫色的汉绣,洁白的抹胸隐约可见。倌起的发髻上横插着一根凤首金步摇,走起路来一点一晃,似乎将人心都摇的碎了。髻首下方一把淡绿色的玉梳将正要落下的秀发束缚在脑后,更增风姿。群臣看的如痴如醉,却被一句温柔的声音惊醒。
“我大魏祖先以武开国,现在各位卿家又何必为了一个‘文’字伤了和气!”
众人回过身来,才看到太后早已经落座。为了掩饰失态,急忙向酒壶摸去,这个时候才发现,各位大臣竟然十有**和自己是一个动作。
张帆看着太后,不得不承认太后有着一种吸引人的魅力。他虽然只有八岁,情窦未开,却仍然看的目驰神眩。这些大臣也算是够可怜的,太后拥有无数面首也是公开的秘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充当幕后之宾。让他们每天都对着这样一位风姿妖娆、艳丽不可方物的太后,却不能表现出一丝好色之心,只能让快要跳出心腔的乱念重新压回去,很难想象这些年他们是怎样熬过来的。
酒过三巡,张帆走上来:“今日既然吟诗作对,怎么能缺少剑舞,文武并举,才能说明陛下的抱负。请容许小臣献丑,为太后和陛下助兴!”
孝明帝元诩攥着双拳,手心里满是汗水,极力压制心中的恐慌,笑着道:“好,朕今日就看看你武功到底如何!也让众位卿家看看,当初你是怎样在邙山救下朕的。以你的年纪,到现在还有很多人不相信你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张帆拔出长剑,一个起手式横横划过,长剑如同游蛇一样左右翻飞,他手腕抖动,剑身形成一道移动的光幕,在视觉中留下一道道残留的影子。元叉、元诩、萧宝寅等人认真看去,发现此人剑舞充满美感,大有古代游侠之风。原本有些大臣不相信这个侍卫有能力救下皇帝,他之所以被封为五品侍卫,只是皇帝想培养自己的心腹罢了,今日见他剑术如此精湛,心里的疑惑方才揭开。
奚康生看着手痒难熬,也是拔出长剑,走下庭台;“既是舞剑,怎能一人独舞。臣也是来凑个热闹!”
二人结剑而对,奚康生手中长剑逐渐杀伐凌厉,他本是沙场百战的将军,在战场上锻炼出来的嗜血特征逐渐显现,长剑点、穿、刺,每出一招,就望向太后,左手做出缚人状。太后几个月来被囚禁,心中怨念深如海,现在见到奚康生眼中杀机闪动,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目光闪动,不敢言语。他实在太了解刘腾与元叉的势力了。这些年来,自己赋予他们的权利真的是太大了,导致最后养虎为患。
刘腾冷笑看着奚康生,伸过身子,在元叉耳边低语。元叉脸色大变,急忙走到太后面前,怒气冲冲地质问:“外面到处传言太后和陛下想加害刘侍中阂,不知可有此事?”
灵太后不动声色地说道:“我从来没有这样说过!”张帆与元诩两人心头剧震,不约而同地想到,难道自己的密谋已经泄漏了出去?
奚康生暗叫可惜,元叉要不离开宴席,此时就是最好的刺杀机会,现在只能白白地失去。
“既然这样,宴席结束后,由微惩太后回北宫休息。”元叉板着脸,他元叉这些年来掌管朝政,竟然后人不知好歹,想要刺杀于他,真是活的不耐烦了。他元叉要是真的这么容易死,又怎么能活到今天!刚才要不是刘腾告诉他,皇上与太后想要在宴席上杀掉自己,说不定自己就会着了道儿。两人在席间剑舞,难道还想再来一出鸿门宴?他看着太后若无其事的神情,心中暗恨,“贱人,看我回去怎么折磨你!”
太后看到元叉的神情,纤纤玉指抚mo着手臂上的紫痕,突然动情地嚷道:“隔绝我母子二人,不让我见到儿子,那还要我有什么用?让我出家算了,好永绝人间!先帝真是有先见之明,他在嵩山修了闲居庵,原来早已经想到我有今日啊!”假意地挤出几滴眼泪,从怀中抽出一把剪刀就要剪断头发。孝明帝见状,急忙跑过去抱住太后,哭泣道:“母后难道不要儿臣了吗?”
群臣惊惧,迭二连三地磕头哭泣,苦苦请求太后:“还请太后不要抛弃臣等,微臣一定竭心尽力,为太后分忧!”
胡太后声色俱厉,假意用衣袖擦拭眼泪,眼睛穿过指缝见到众人一片诚心,便起身拉着元诩的手:“哀家母子好长时间没相聚了,今夜共度一宿,请大家送送哀家。”说罢,起身想要前往嘉福殿。
刘腾见状,一递眼色,元叉忙上去阻止:“陛下朝见已毕,后宫妃嫔都住在南宫,何必留宿北宫呢?”
奚康生立即反驳道:“陛下乃是太后爱子,随太后住一夜,这还用征求意见吗?”他生性粗武,身材高大,声如洪钟,他这一吼,便如一声惊雷响过,众人惊惧,没人再敢说什么。群臣拥着太后母子往前走去。
走到回廊尽头,奚康生见时机再也不能失去,只得冒险一试,拔剑直取元叉,元叉一闪,刺中右臂。众人大惊,急忙闪开。奚康生才待更进一步,身后忽然出现一群带甲武士,将他围在中央。周围侍卫见到变生腋肘,急忙将太后与皇帝护卫周严,慢慢退向北宫,
元叉心中狂怒,自己还是大意了啊。看着奚康生道:“当初囚禁太后,你可是同谋!”
张帆实在没有想到奚康生会动手,因为当初的计划就是在席间刺杀元叉。一旦不成功,那么全部罪责就由奚康生承担。没有想到的是,太后会被请出来,在当初的计划里,这是没有考虑在计划里面的因素。也就是说,他们固执地认为,太后的出现会是一件好事。至少在开始的时候,能使舞剑的理由更加充足,这样也不会让别人对他们的动机产生怀疑,可以更好地完成刺杀计划。
但是他们全都小瞧了刘腾的嗅觉,低估了元叉的势力。在他们即将出手的那一刻,计划被迫中止。如果奚康生不顾一切地出手,那就和找死没有多大区别了。张帆本来认为今天的策划已经完蛋,所以心安理得地在元诩身边保护着他。在表面上看来,这只是一次无声的交锋,谁也没有受到损失。他却知道,自己这方已经在无声中被击败。
日沉阁的月季组与蝙蝠组实在可怕,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已经被别人看的清清楚楚。
谁也没有想到奚康生会出手,就像你刚刚告诉一个想要偷你钱包的小偷说,最好不要偷我东西,我不是好惹的。他却在你转身之际出手了。
元叉没有想到,所以他的手臂被刺。
孝明帝和元诩也没有想到,现在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奚康生被围。不知道怎么去表达自己的感受。和刘腾比,他们还实在太嫩。他们低估了一个在权利漩涡里滚爬几十年的人的心机。在元叉出面的时候,就知道今天已经没有成事的可能。
可是,奚康生出手了。
没有人敢说奚康生脑袋发热,因为他实在太懂得把握别人的心思。元叉既然已经警告明帝,那么当然不会想到对方仍然会出手。趁敌不意,攻其不备,在这一点上,奚康生无疑比张帆拥有更多的经验,这些经验并不是你聪明就可以知道的,它是别人几十年的血泪教训。
奚康生握剑在手,轻蔑地看了一眼周围的带甲武士,丝毫不惧。他参与政变,囚禁太后,那是因为实在看不惯太后的无耻荒。大魏的江山是他们这些将士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换回来的,绝不容许败坏在一个妇道人家手里。
自从政变以后,他才发现,元叉打着维护社稷的大旗,所作所为,比胡太后还恶劣万倍。这两个多月来,他已经越来越难以忍受。这样的败类活在世上,只能是灾难。正所谓,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如今刺杀失败,只能怨他奚康生运气不好罢了。
他看着元叉,怒目而视:“夜叉你祸国殃民,总有一天不得好死。我奚康生就先走一步,在前面等着你。”他伸手就要自尽,却被一名高大的卫士打落手中长剑。周围士兵看到,立即斧戟齐上,将他压制在地上。
张帆握住衣袖中的匕首,内心摇摆不定,到底是就还是不救?这时元诩的手掌按在他的肩头,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奚康生下场已经很明显了。在洛阳,有谁可以与元叉作对?以清河王元渐武功之强,手下高手之多,仍然识趣地束手就擒。奚康生独身一人,不要说不是这些武士的对手。就是逃出重围,奚家也难逃脱被屠灭的命运。况且他在猝不及防之下刺伤元叉,不论他逃到什么地方,都会受到元叉不遗余力的追杀,哪里还能逃的了性命!
张帆最终还是将匕首收了回去,不忍心再看下去,他知道自己出手也是徒然。只好与众侍卫一起将元谕回寝宫。
整整一夜,太后与明帝在嘉福殿抱头痛哭,殿内的宫灯灭了又熄、熄了又亮。张帆站在殿外来回巡视,小小年龄,心里很是感叹。如果自己从小就生活在这样尔虞我诈的环境当中,他还能保证自己是正常人吗?不变成疯子实在是奇迹!就在这一点上,它就有理由佩服小皇帝元诩。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几声低沉的猫叫声。
“方叔叔?!”
张帆霍然而起,仔细倾听声音的来处。他有元谕给他的腰牌,可以在宫内随意走动。自从那天晚上离开方九天,他内心就充满矛盾。到底要不要见他?自己怂恿小皇帝杀掉元叉,周密的策划,换来的结果是死掉大魏的一员大将。当然,死的人只要不是他,他也懒得去关注,现在打击他的就是自己的幼稚,幻想着凭借一己之力扳倒刘腾,为父亲报仇。他没有想过,如果刘腾能被他扳倒,那些大魏文武百官的面子又往哪里放?
狠狠心,咬咬牙。他还是决定去见他的方叔叔,因为既然方叔叔到皇宫内来找他,肯定有着非常重要的事情和他商量。
他按着声音寻了过去,声音仿佛也在渐渐变远。他加快脚步,猫叫声好想知道他的焦急,也会加快速度,他故意放慢速度,那声音就会相应地慢了下来。初五的月亮都是在傍晚就出现了,不到子时就会消失不见。周围黑兮兮的,张帆却无暇顾及。他跟着这声音出了内宫,接着出了皇宫。
“这不是平康里吗?”看到大街上的牌楼,张帆皱眉道。这个地方他来过不少次。对来往的客商而言,在洛阳,平康里是最有名气的地方。这里有全洛阳最好的酒楼飘香阁。也有全大魏最漂亮的姑娘。当然,这些高档地方都是达官贵人的销金窟,一般的百姓那是想来也来不了的。
忽然,一声熟悉的飞啸声传来。张帆大喜,伸手将来箭接住,笑道:“楚大哥你也来啦!”
楚轩从黑暗中出现,走到面前接过箭矢,笑骂道:“你小子不声不响地跑了,害的大家担心的要死。说,你怎么补偿!”
张帆吐了吐舌头,戏谑道:“要不,我当你妹夫得了,以后咱两成了亲家,我说什么也要照顾你啊!以你现在这个猥琐的样子,我估计以后连老婆也难找呢!说不定到时候还要我给你指派一个!”他从小和楚轩一起长大,在他看来,楚轩实在和他亲哥哥无异。所以说起话来根本没有顾忌。
楚轩也笑道;“你这小子现在蛋毛长齐了没有?来,我摸一下。”楚轩看着张帆欠揍的表情,有意打趣他。他们从小在一起,楚轩比他大了五岁。儿时的伙伴都是喜欢相互掏着对方的‘鸟窝’,他们俩也不例外。
两人正在嬉戏打闹,方九天从牌楼后面走出来,看着他们顽皮的样子,脸上露出一丝温馨,故意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
“嗯,嗯——”两人立即停止了打闹,张帆看着方九天,竟然不好意思起来。低头道:“方叔叔找我是不是有急事?”
方九天装作未见,转身向黑暗中走去,边走边道:“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