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菲正好路过,过去扶起晨依后妈:“婶婶,别伤心了。谁这么缺德?好好的两条狗说没就没了。哭坏了身体,狗狗在天上也不安宁!改天景菲给您送两只会朝你笑,朝你摇尾巴的西洋狗来,那才叫狗呢!”
“你就说对了一句话,我家的两条狗不是狗!”晨依后妈气呼呼地站起来,胳膊用力一摆,甩开了景菲的手停了哭声,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走去。
“阿呸!不是狗,难道是人了?法院告去!看你不乖乖地把房给拆了!”景菲对着她的背影一顿诅咒。
蓝琳和晨依经不住景菲软磨硬泡,答应帮她去跟王斌说说:“我看除了你们两个,我还真想不出别的法子来。你说王斌小时候还像人样,现在吊儿郎当一个,一天到晚和一帮不三不四、好吃懒做的人起起哄,老百姓还真听他们的。真要是碰上这种没一点社会关系,又没个正当职业的你还真拿他没辙。”
“你也不要那样说,立场不一样。现在是政府和老百姓博弈的关键时刻,你要学会换位思考,这节骨眼上他们不千方百计想办法才怪。”蓝琳笑着说,“我看你现在说话的腔调就像个土匪头子。”
“因地制宜,因地制宜!农村工作就要这个样子,实在!理论知识到这地方来用不上。跟鬼说鬼话,跟人说人话,这不!我现在正和人说话。”景菲笑着说,“你还真的说对了,鸡蛋碰石头有什么意思,可就有那么些人不识时务。要不是从这土生土长的,早采取行动了。你们就帮我再动员动员看,轻重比喻给他听听,能和平解决当然是最好的。”
“景菲,你跟老百姓可不要做得太狠,这可是你的出生地。”蓝琳提醒道,“今天他们给你这个权力,明天也可以让你一无所有。”
“放心吧!政治的无情时刻挂在我心里。谁说我对他们狠了,每天我都会去走走。谁家有什么要求,尽量给予满足,我还真的不明白他们怎么就不懂得感恩于我。”景菲觉得自己做得够好了。
“省省吧,你还以为你是救世主?如果你只有一碗饭给人家吃,自己饿着,那才叫帮人;可你现在有一锅饭,给人家盛上一碗,那是人家在帮你。”蓝琳说。
“懂了,我的姑奶奶。”景菲笑着回答。
蓝琳在电话里跟王斌开玩笑:“王斌,我就不跟你绕着弯了,听我一句话,差不多就行了。我看你家老祖宗不是土匪就是强盗投胎的,小时候你爸,现在又轮上你了。你爸一场殡葬改革拿枪拿炮让自己进了牢房,你想不声不响打胜仗,你以为政府都吃白饭!出头鸟也好,诸葛亮也好,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到时候,叭——一下,打了你叫不出声来。”
“别听景菲瞎猜,你也认为是我在背后游说,晨依也给我打电话。我跟她说过跟我不搭界她就是不信,你们要怎么想随你们,反正我不知道。”王斌直犯嘀咕,心里却骂着:阿呸!什么东西,我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王斌在一个没月亮的晚上因赌博被几个穿便衣的警察抓了,而且一抓就被抓到了市公安局。王斌妈哭哭啼啼地拖上媳妇和孙子孙女找到蓝琳:“蓝琳,你可要给婶想想办法,你妈她们赌博,最多抓到区里,哪有被抓市里去的?这下可怎么办啊?”
“婶婶!”蓝琳安慰着,“我要是好帮肯定帮的,要是区里的话我还认识几个,这市公安局我听听头都大了。现在又是风头上,我怕是凶多吉少,不关上个一年半载怕是出不来的。”
“那怎么办?”王斌妈一听,三个人吓得哭作一团。
“婶婶,你们不要这样,要不我再好好想想。”蓝琳难过地思考了半天,“我想到一个人,你们去找找她,也许她有办法。”
“谁!”
“景菲!”
王斌被关市看守所的第二天,看守所的警察对着王斌喊:“王斌,你们镇党委书记以个人名义保你出来,你现在就可以跟她走了。”
牢房里几十双眼睛齐刷刷朝着王斌看,又羡慕又嫉妒:“哇!这小子真看不出来,背景挺硬的。”
“堂堂镇党委书记保他,可不是开玩笑的!”
“哟!还是个大美女!”
王斌在那一刻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挺了挺胸,昂起脖子,一脸得意,像个大明星似的一一跟他们点头告别。最后,头也不回地从他们身边飘飘然而过。
景菲看着王斌出来迎着笑脸:“老同学,我接你来啦!今天我给你当车夫!”
出了大门,王斌长叹一声:“景菲,我算是服了你,即使你给我弄进来我也认了。从今后让我叫你奶奶都行,这辈子我王斌还没像今天那么风光过,晚上我就帮你去签了!”
王斌一晚上动员签了几十户人家,动迁工作就这样开始了一大步。
工作做不下去的几个组,景菲可算是绞尽脑汁。凡是家里有当教师的,政府机关上班的,名字在会上一个个被揪了出来,又在会上一个个被落实到每个分组领导的头上。第二天,名单上的人通通被自己单位领导叫去洗脑。
中学校长在接到领导电话后,马上找来一位男老师谈话:“你是要这份工作呢,还是硬守着迟早要拆的房子?”
“校长,我的户口都不在村里了,说实话,房子是我父母的,拆不拆跟我没任何关系。”何老师无奈地表态。
“怎么跟你没关系,你的父母会置你的前途于不顾吗?你是优秀教师,教育局要提拔的有用之人。上次领导到我校调研,还特别提到你,表扬了你。现在正是你表现的大好机会,你好好考虑吧!”校长抛出一连串诱惑。
“我父母一辈子没赚上多少钱,好容易遇上拆迁,怎么可能我说了就拆的。这工作我不仅做不了,回去劝说只会遭骂。”何老师一个劲摇头,不为所动。
“那好,从明天开始你不用来上课。”校长马上收了笑容,生气地摆摆手。
“我是老师,孩子们离不开我。”何老师据理力争。
“你以为你是什么,这地球没了你不转了吗?放心吧,你前脚走,后脚就有人替代你。”校长戴着一副变色眼镜,从座位上腾地站起来道,“从今天开始,你回你父母家,他们什么时候把房子拆了,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就这样,半个月后,整个村二百多户人家最后只剩二十五家钉子户。动用了挖掘机、推土机,断了这些人家的电、水,甚至进出道路,但这几家还是不动,死守着阵地不放。景菲半夜又召开了紧急会议,鉴于有些村干部没有实质性去做工作,而重新制定了新的方案。
第二天一大早,景菲召集了村里几个有影响的干部,在他们面前景菲和镇党委副书记演了一出双簧,首先是景菲很诚恳的一番告白:“你们差不多都是看着我长大的,为了这个村,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可是怎么还会有那么多人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现在好了,区里领导让我别管这事了,剩下的几家,他们会来处理,到那时可没什么讲感情不感情了,最低的赔偿款都拿不到。”
“不瞒你们说,景书记为了你们这个村的赔偿款,也不怕得罪人,跟领导争得面红耳赤,都要到最高限度了。可还是有那么多人不理解,真要是区里插手,那几户人家可真的要倒霉了,我们也于心不忍!你们还是在这最后的几天里,快一起想想办法吧,过了这星期,我们可就无能为力了。”副书记是位快退休的老同志,面目和善,说话不紧不慢,句句点到每个人的心坎里。
村干部个个像得了最可靠消息,回村后开始动用了一切说服能力,最后当动迁时间到了最后两天时,还剩两户。一户是芙蓉大哥家,另一户是开石矿的老板。
一大早,石矿厂来了不知道几拨人。有环保局查看地势及相关材料的,税务所查账的,政府动员拆迁的。弄得石矿厂老板焦头烂额,那边又频频来报:“不好了,拉出去的石子车差不多都被拦到交警队去了,等着要石子的单位电话一个接一个,我们损失可赔不起!”
石矿厂老板恨得牙齿咬得咯咯响,恨得没地方出气,心里骂了个狗血喷头:畜生、强盗、土匪、流氓!这边却赔着个笑脸给景菲打电话:“景书记,大家乡里乡亲的,你不帮我可没人帮我了。”
最后景菲像个大英雄,出来一一摆平,石矿厂老板终于妥协。
芙蓉大哥家强拆的当天,法院来了四个人。芙蓉哥被强制带走,芙蓉妈却乘机跑了,当法院宣布:“……实物量清单经公证处公证,今天进行司法强拆……”
芙蓉妈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房顶上,对着下面喊:“你们要是拆,我今天就死给你们看!”
看戏的演戏的,人山人海。有人在人群里起哄:“跳啊,快跳啊!”
芙蓉嫂子抱着儿子哭着喊:“妈,妈!你坐好了,千万别掉下来!”
不一会,四个消防气垫放在了房子下面,四个人拉一张被子,一组组,拉满了房子周围。
有人拿着喇叭对着芙蓉妈喊,芙蓉妈一激动注意力都在喊的人身上,并不知道有人已从后面偷偷爬上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早被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