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菲的心碎了,在这烟花三月的江南,踩着一路未落尽的冬日枯黄万念俱灰。他不值得她对他那么好;他不值得她那么爱他。他的选择没有错,爱情对于他来说,是那样简简单单的事,而她却高估了这份感情。很多东西是不可以尝试的,很多事情是不可以重复的,曾经的选择注定了她的悲剧。她没有错,错的是命运,命运让她承受了别人的错误,而且错误了那么久。可是错得没有麻醉一辈子,当她清醒的那一刻已没有资格重新选择。
景菲的痛反反复复,理智和善良战胜了她的仇恨。抚今追昔的爱恋和缠绵,还有她的骄傲和自尊又让她不甘心被人这么抛弃,她要尽最后的努力。
在这段最难受的时间里,在这段刻骨铭心的日子里,除了蓝琳无微不至的陪伴,没人知道她笑容背后的酸楚。她会在极度克制不住的时候打韩俊的电话,可是韩俊不接,她就会求蓝琳:“你给他打一个好吗?求求你给他打一个?我错了,都是我的错,让我见见他,听听他的声音吧!”
“你不是已经打了吗,现在你的死活已经不关他的事,忘了他好吗?”蓝琳说什么都不会再拨韩俊的电话。
“我知道他无情,我也知道他可恨,可是忘不了!”景菲痛苦地说。
“你忘不了的是肉体,不是精神,这不是爱是毒品。你是在戒毒,需要你很大的决心,还要时间和过程。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还好他绝情不来见你,不然你的毒永远都戒不了。”蓝琳苦口婆心地说。
“蓝琳,忘记一个人需要多长时间?”景菲哭着问。
“你们爱了多久,忘记就多久。”蓝琳回答,“当你用生命去爱一个人的时候,你已没有了自己。当你自己都不爱自己了,谁还会来爱你。爱到极致就会离死亡不远。”
景菲不明白蓝琳哪来那么多理论,蓝琳说是书上看的。
在一个下雨的晚上蓝琳接到了张老师的短信,是晚上七点十分:请马上来我家把疯子带回去。
景菲,她的确疯了,整个人瘦了一圈,恍惚而憔悴,人被雨水淋了湿透。此刻的她什么都不顾了,自取其辱也好,咎由自取也好,她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她过不去了。
她跪在韩俊和张老师面前声泪俱下:“是我错了,求求你别离开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不要名分,不要地位,什么都不要,只求你别离开我。”
“该说的我都已说清楚,请你自重,以后别上我家来。”韩俊过来想拖她出去,可怎么拖也拖不动。
张老师刚才听见门铃声,从猫眼里看到景菲形容枯槁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快感。她想知道这个女人还能做出什么来?她万万不曾想到景菲还如此执迷不悟。听了景菲的一番乞求,她的怒火又突然间腾空而起。随手拿起桌上的一碗饭往景菲身边砸去:“好,让你做什么都可以是吧,你把这地上的饭舔干净我就原谅你!”
“我做!”景菲低下头匍匐在地上。泪水飞泻而下,硬冷的饭粒一颗颗随着泪水舔进景菲的唇与唇之间。这双漂亮的红唇,曾经是用来湿润这家男主人的爱情,而今这一切都将随着一地的饭粒转瞬即逝、万劫不复。
“你在干吗?你给我停下!”蓝琳站在门边看着这一幕犹如万箭穿心。冲上前去抱住景菲往外拉,“跟我回去!听话,快跟我回去!”
景菲终于被蓝琳拉回了出租房:“景菲,你醒醒好吗?你之所以还放不下他,并不是你对他还有什么爱恋。他对你的伤害,即使现在还能重回你的身边,你也不会再接受他的背叛,你放不下的是你这么多年来的付出和自尊。你一直以为自己的优秀足够可以锁住一个男人的心,在你的内心,你根本就无法承受被一个男人抛弃。可是你想不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因为他是男人,你对男人从来就不曾很好地了解过。”
好容易安顿好景菲睡下,蓝琳才安心回家。可是第二天蓝琳打景菲电话,一整天关机;打电话到单位,也没人;去了住的地方,没人。一种不祥的预感在蓝琳心里升起,忍不住拨打了韩俊的电话:“您好,我是蓝琳,想和你谈谈。”
蓝琳看着韩俊从政府大楼里出来,眼神很不自然地左右环顾着,他的紧张和顾虑让蓝琳嗤之以鼻。
“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怎么打算?”等韩俊坐上车蓝琳忍无可忍。
“还能有什么打算!”韩俊愁眉不展,很疲惫的样子,“蓝琳,你是景菲最好的朋友,希望你能够理解,帮她渡过这一关。除了工作,我和景菲是不可能再有任何来往和联系了,不然对谁都没有好处。爱毕竟不是生活的全部,我们还要对家庭、对工作负责。不是我狠心,这辈子我对不起景菲,除了这样做,我别无选择。”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蓝琳忍着火。
“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处境。我不明白女人怎么把爱和性、婚姻搅在一块,其实爱是爱,性是性,婚姻是婚姻。爱和性可以是瞬间或永恒,但婚姻却是一生一世的。”韩俊长吁短叹道,“我是真的很爱景菲,我现在也很痛苦,没想到结果会这样,这是我所能承受的底线。爱原本是美好的事情,如果彼此真的爱着对方,既然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也应该好聚好散。她还小,还不够成熟,还不懂得站在别人的角度上思考问题,你真的该好好劝劝她。”
“你懂什么是爱?你不配说爱!像你们这种人适合去的地方是娱乐场所,适合跟金钱交易的女孩,无需责任,无需负担。但请你不要勾引良家妇女,不要欺骗她们的感情,对于她们来说,爱和性,还有婚姻是一体的,是她们生命的全部。我是该好好劝她,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会有真爱,真爱可以承受的极限是生命,如果对方死了还可以承受,因为对这份爱的怀念会让人相守一辈子;但如果是背叛,会让人毁掉对爱的执着和信任。”蓝琳气愤地盯着韩俊,人一旦邪恶的一面暴露了,他就会毫无顾忌在你面前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辈子就算我对不起景菲,除了这样做别无选择。但不管怎么样,你看到、听到应该也不少,像我这样的男人能够做到这样已不错了。”韩俊一脸无辜。
“对!你说得很对!因为你们,我们失去了信仰和追求。你们的底线已经放完了,只要不犯错误、不贪污、不受贿!什么伦理道德、社会责任、家庭责任和情意通通都可以不计较。对于你们来说:事情做了越少就越不会犯错误;不对别人设置障碍就是最大的帮忙。能够做到这样就很对得起组织,对得起社会和家庭。”蓝琳盯着韩俊,两眼几乎冒出火来,“为什么和你身边的男人相比,你是一个好男人吗?因为你们这个圈子太黑暗太肮脏!”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景菲的电话还是打不通,蓝琳没办法,又拨了韩俊的电话:“我找不到她,电话一直关机,你知道她会去哪里?”
“哦!是嘛!小王啊!你星期一到我办公室来吧!”电话挂了。
小王个屁!你妈才小王!蓝琳听着难受。电话声音很杂,好像是在吃饭,很多人的声音。景菲不知道去了哪里,而他却还有心思欢声笑语。
不一会韩俊的电话打过来:“你好蓝琳,不好意思,刚才在吃饭,她也在边上。现在我到外面给你打,怎么了?”
“韩书记,我不管你有多少理由,只要景菲好好的,我不会再来找你。但如果她有个什么闪失,我不会放过你的!”蓝琳恨恨地说。
“你去丽山看看,山顶上有个水库,我们经常去那玩的。”韩俊说。
去丽山要一个多小时,天又那么黑。蓝琳开着她的宝贝车,挺着大肚子。颠簸的路上,蓝琳不停地安慰肚里的小宝宝:“宝宝乖,妈妈去找景菲阿姨,你要帮妈妈一起把景菲阿姨找回家。”
景菲确实在丽山水库。她中午出来的时候,给韩俊发了一个很长很长的短信:我走了!和你相处的点点滴滴,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它会永远铭刻在我的生命里。我们是两个世界里的人,我好无助,也好孤苦,我像空气中游荡的一滴水,在汇入河流的那一刻,对你充满了爱恋和依赖。我无法控制我自己,我陷得好深,我伤害的不仅仅是我自己,还有你和你的家人。曾经很单纯地以为我们相爱就可以永远拥有,而事实我们不可能在一起,它对于我来说,是一种奢侈。你有一个幸福而美满的家庭,你有一个深爱你的妻子和儿子,你应该好好珍惜你现在的拥有。一切的错都是我的错,我爱你,就当一切从没发生过,我会永远祝福你和你的家人!
傍晚时分,景菲开了手机却看到很多未接来电和短信,都是蓝琳的。打开蓝琳发来的短信:爱是神圣的,当你想要玷污它的时候,它会像幻觉一样突然消失。当拥有爱的时候,需要我们带着一颗纯洁的心去面对,没有任何的杂念和卑微。因为我们曾经是那样真诚地付出过,曾经是那样快乐地付出过。需要我们坦然地面对它,无怨无悔地离开它。你爱过他,他曾经爱过你,既然爱过就好好为他祝福吧!
是他不爱她了,不要她了,还要为他祝福?他伤害了她,还要为他祝福?景菲怎么也无法接受。她终于明白自己输了,戏刚开始,她就已输给了自己。迷失的她脆弱得根本不堪一击,她终于看清了自己,可是却再也回不去了。失气理性的折磨只为证明爱他有多深,可是他只是选择了逃避,噩梦醒来,那场自以为用生命去爱的感情,原来只是一场骗局和游戏。
如果孤独可以保持彼此的纯真,她宁愿守着寂寞一辈子,也不要面对虚伪和真实。如同初春的雨,摧毁了昨日的记忆和美丽。如果可以回头,她再也不会轻易地哭泣,也再也不会轻易地说爱你,只想保留心中的那一份完美,完美了神话,完美了现实,于是被一点一点地伤害,剥离。
坐在水库的亭子里,想着她和韩俊在这亭子相拥时说的悄悄话。想着也是这样的夜晚,她和他在这里尽心地亲吻,放纵地做爱,天和地仿佛就属于他们两个。他说他会爱她一辈子,永远都不会离开她。而今一切的一切恍如隔世,他已无所谓她的生与死,他连一个短信都吝啬给她。耳边响起晨依的歌:“踏遍满山红叶,泪水模糊了视线,美丽只是昙花一现,真爱已无缘;陪你走过生死边缘,相信爱情可以永远,原来只是一厢情愿,我已回不到从前。红叶一片片,片片是我的爱恋,往事不能再重现,你已经走远已走远。雪花飘落时,纯洁迷惑了双眼,积雪融化时,看清了虚伪表面,可我再也回不到从前。再也回不到从前。红叶一片片,片片是我的爱恋,往事不能再重现,你已经走远,往事不能再重现,你已经走远、已走远……”
如果让人活得真实那么难,宁可留着谎言一辈子,也不会轻易把他的面纱给撕毁,仿佛一夜之间面具戴上了所有的脸。爱磨平了她身上的棱棱角角,在他面前她的尊严无处可找。这样的夜晚,她再也不想知道他在哪里欢笑,期待着那场虚无得不能再虚无的美好。来过之后的伤痛和愈合,反反复复的思念和牵挂!
就让一切和回忆埋葬,她的生命里再也承受不起!景菲的心已不在她的身上,景菲的心已飘走了。她失去了他,永远失去了他。爱过才知道什么是幸福,爱过才知道什么是痛苦!
相遇在美丽的季节,相爱在错误的时差。他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留下无奈让她独自承受。世俗的双眸是犀利的剑,迷失了方向,却没能迷失她自己。窗外雨滴破碎地哭泣,景菲的心好痛好痛。
当景菲再一次打开手机,所有的电话和短信都是蓝琳的。看着蓝琳的短信,景菲的泪奔流而下:
我在找你,求求你回电话……
还记得吗?我们一起走过的日子,说好老了一起走……
即使你失去了所有还有我们……
生命中有很多东西,会像呼吸一样让我们毫无感觉,可是有一天突然不能呼吸了才会让你懂得珍惜。景菲,我和晨依不能再没有你……
景菲看着看着禁不住泪流满面,终于她回过去六个字:对不起!我错了!
很快,蓝琳回过来一个彩信,打开一听,是晨依的歌:“有缘成为朋友,说什么我都不会和你反目成仇。错了一定有你错的理由,我不承受谁来承受。在你面前情愿永远装傻,我也不会轻易把你的谎言来说透,只为有一天,我们还能欢笑依旧……”
不一会儿,景菲看到灯光,听到了车的声音。回头的刹那,蓝琳挺着大肚子,含着泪笑着看她:“景菲——”
景菲再也忍不住哭着跑过去扑在蓝琳肩上:“蓝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