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阳光很美,蓝琳在阳光下挺着肚子砍着甘蔗,砍好收了钱,阳光里,蓝琳看着钱,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拿着砍下多出来的甘蔗梢头,咬一口,甜甜的,跟着店里的音响一起哼着晨依的歌:“一百年之后,有谁知道,我们曾经的快乐和忧伤;一百年之后,有谁知道,我们曾经的年轻和美丽;一百年之后,我们的生命,如无影的气体消失在空中。我亲爱的姐妹,今夜能在一起,已是我们一生的最美。忘掉所有的艰难和遗憾,也许只是你蹙眉的瞬间,幸福就会从你身边滑过。我们的青春,我们的容颜,我们的努力,我们的成就,一百年之后,什么都不是……”
抬起头,一个屁颠大的女孩傻傻地看着她,吹起的肥皂泡,在空中飘啊飘,五彩缤纷。突然间晨依裹着雪白雪白的长衣,很自然的鬈发,像个明星,本来就是个明星,正朝她笑着流泪。蓝琳以为自己在做梦,揉了揉眼睛。真的,是晨依!
“蓝琳——”
“晨依——”蓝琳激动地跑过去紧紧抱住晨依。
那个晚上芙蓉也来了。自从新加坡回来后,她就一直住在城里的男朋友家。蓝琳不知道她用什么样方式瞒天过海,反正已经这样了还能怎样。
蓝琳见过芙蓉的男朋友,刚好景菲陪她去城里进货。芙蓉和男朋友请她俩吃了顿饭,两个人坐在一起看上去还挺般配的。芙蓉小鸟依人地坐在他边上,声音细细的柔柔的,眼睛里像灌了蜜似的甜。两个人对话还时不时来句英文,景菲忍不住说了一句:“你们这样卿卿我我的,还有人在这里坐着呢!”
“对对,不好意思。”男孩红着脸,一手半抱着芙蓉,“她每天嘴巴上念着你们几个,我也为她有你们这么优秀的姐妹而高兴。你们个个比她能干,她也多亏你们照顾。我们芙蓉这么柔柔弱弱的,要不是你们,她这么单纯,这么善良,一路怎么走到今天。来,我敬你们一杯,替芙蓉谢谢你们。”
蓝琳和景菲像被吃了什么,说不出的滋味,拿着杯子看了看芙蓉。她还真像一回事,双颊绯红,娇娇羞羞的样子。景菲想她怎么不去做演员?蓝琳想着小时候奶奶哭天喊地老骂的两个字:“作孽——作孽啊——”
晚上四个人去饭店吃饭,一路上景菲忍不住把那天芙蓉和她男朋友的情景描述了一番,听得晨依笑弯了腰:“你演戏演到这份上,真是浪费人才。”
“演好戏不是看看那么简单的。我只不过想追求幸福的生活,难道这样也有错?好啦,你们就别笑我了。我这次是真的,我从来没有这么深地爱过一个人。我一定要得到他,跟他结婚生小孩,然后好好过一辈子。”爱让芙蓉一脸容光焕发。
“但愿如此,就怕恶事做多了,难免碰上鬼。”景菲讥笑道。
“即使碰上鬼我也不后悔,至少我拥有过。”芙蓉坚定不移。
“命运让我们输在了起跑线上,但并不意味着不能笑到最后。”蓝琳站起来张开手看着掌心上的线,“你们看,生命线、事业线、爱情线,这线有多长,命运早就注定。但是只要我们握紧拳头,命运就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
“对,我们无法选择出生,但我们可以握紧拳头改变命运。”四人为命运一起干杯,一起唱起晨依的歌,“不怕不怕向前走!不怕不怕向前走!无论前方的路有多艰难困苦,无论前方的路有多荆棘陷阱,需要我们善良和真诚;需要我们坚强和勇气。要相信自己,好好爱自己。跌倒了爬起来,跌倒了再爬起来。跌倒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再也爬不起来……”
晨依说怀孕不准喝,蓝琳说我们命贱,没事,胎教。
说好喝完了去城里唱歌,蓝琳开着红色的宝贝车:“晨依,这车叫宝贝,和宝马只差一个字,就等着回来接你。”
“嘻嘻!大篷车!”芙蓉边说边哼起了《大篷车》主题曲。
“阿Q车,空调都没有。”景菲坐在后面起哄。
“谁说没有啦。”蓝琳一按右手边按钮,风“嘟嘟嘟”就出来了,“嘻——不是很热!”
“忍忍吧,热空调有的是,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开滴。”景菲学着蓝琳的腔调。
“水箱沸起来,前盖一跳一跳,关了吧,这车要是不爬了咋办?”接着景菲的话,芙蓉也学着蓝琳的口气说上了。
“过分,等下一个个把你们丢下车走回去。”蓝琳握着方向盘笑着说。
“走就走呗,你有本事把我们踹下去,我们就有本事走着回去。”景菲无所谓。
“舍不得,三大美女要是被人强奸了咋办!”蓝琳说得头头是道。
“谁来强奸,我脱得比他快,担保他跑得比我脱得还要快!”芙蓉边说便装作脱衣服,一副浪里浪气,“来啊,来啊!”
车内顿时一阵大笑。
“晨依,我们在OK厅里唱你的歌感觉多好。”芙蓉有些扬扬得意。
“我作词。”蓝琳趾高气扬地说。
“作你的甘蔗谣吧。”景菲笑她。
“你们这种人眼光短浅,大作家现在是体验生活。”蓝琳笑得很自信,“总有一天,当我离去的时候,我希望看到一个让我自豪而骄傲的女人,她具有张爱玲的才气、林徽因的气质、周璇的执着、董竹君的财富。”
“这么贪,我看你还要加上冰心的寿命。”景菲说。
“对,对、对,还要长寿。”蓝琳点头应着。
“我觉得蓝琳说得对。”晨依的声音柔柔的很好听,“老天让我们生下来是个女的,我就要想尽办法感谢老天的这一份恩赐。不管它可能会给你一个突然,我无所谓,因为我只相信此刻我的存在,我会精心为我的此刻而努力!”
“张爱玲也好,林徽因也好,我都不稀罕,我要做我自己。”景菲说,“像张爱玲一个肥皂泡可以让人浮想联翩的才女,居然为了真爱低下高贵的头。当她清醒的时候,人生已不再等她,痴得为一棵朽木失去一生的爱情,在寂寞和孤独中死去。我不要这样的人生,让别人的错误毁了自己一生的追求和幸福,那是多么的悲哀。我喜欢林徽因,爱情就是属于她的,让那么多优秀的男人心甘情愿地为她付出,然后又不失她的尊贵和友情。她在她短暂的一生里,实现了她的价值,也辉煌了她的人生。”
看着身边的蓝琳,晨依感慨万千:“每次想起周璇,我就会想起我们蓝琳。小时候也是那么傻傻的,原来除了蓝琳这个傻木头,世上还有一个傻傻的周璇。”
“要是文娟在多好,如果有那一种隔世的友情,我一定成为她最亲近的人。”想起文娟,蓝琳不由黯然神伤。
“好啦,文娟看到我们今天这样子也会高兴的。”芙蓉安慰归安慰,继续刚才的话题,“我觉得你们都有点过分,说到她们,怎么就不说陆小曼?有几个女人是像她那样为爱活着。放下好好的日子不过,跟着个花心萝卜,一跟就是一辈子,好像她真的是个罪人似的。我看那个徐志摩就是因为林徽因死的,所有的人把罪的帽子硬扣在陆小曼身上。”芙蓉很不服气,“林徽因怎么了,什么才女,我看也没留下多少作品,还不如陆小曼。丁玲说林徽因一点都没说错,星期六太太。”
“亲爱的,别激动!是冰心不是丁玲,你好像还有点文化,知道星期六太太这码事。”景菲抬起手给芙蓉捶背消气,“我们现在不是讨论谁对谁错,而是在说做怎样的女人才是最幸福的。”
“管她丁什么玲,冰什么心,反正就那么一回事。我是近你这块墨成黑、近她们朱成赤,耳闻目睹罢了!”芙蓉撅着嘴。
到了歌厅,一晚上四个人尽情地唱。她们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一起笑一起哭的童年。她们一起喝酒,一起唱晨依的歌:“今夜我们醉了,眼泪和欢笑伴我们一起疯狂。忘记了昨天,没有了明天,只有此刻旋转在我们身旁;今夜我们醉了,美丽的感觉穿越时空。忘记了伤痛,没有了自我,只有世界和我们一起共享;今夜我们醉了,绚丽的灯光伴随着扭动的舞姿。忘记了年龄,没有了距离,只有激情燃起我们年轻的火焰;今夜我们醉了,缘分注定我们相知又相识。忘记了一切,失去了所有,只有快乐和美丽与我们同在……”
原本去的时候,天空有少许的雪花飘下,没想到回来时整个车被捂在雪里。蓝琳钻进驾驶室,雨刮器一动也动不起来,四个人便忙着扒雪。
“这破车!”芙蓉对着轮胎就是一脚。
“好啦,有得开就不错了,前面一块扒掉就好。”蓝琳说完笑着自己先扒起来。没想到外面一层雪扒掉,里面一层却结了冰。
景菲笑弯了腰:“我看是用铲子铲都不行啦!”
“看来只能狠心打一下空调了。”蓝琳上了车。
还没打上几分钟,景菲就在车头上叫:“关上、关上,车盖冒烟了。”
没办法,四个人笑着打着哈气对着前车窗吹。好容易驾驶室玻璃上吹开了一个洞,蓝琳就急着招呼她们:“太冷了,上车,一边开一边会掉雪的。”
车是开了,冰却一点都没化,反光镜模糊不清。蓝琳让了这边没那边,开得跟蜗牛爬似的。芙蓉和景菲索性打开窗,两个人分别拿着个红色的塑料袋子,钻出脖子,一边一个吆喝起来:“喂!让让!”
一辆结着冰和雪的车,似白非白,半夜里,开在马路上,几个疯子一样的女人,钻出窗外,摇着红塑料袋,又唱又笑。偶尔有车过来头露出:“喂!叫春啊!”
“叫你爸!”都几年了,四个人没这样开怀大笑了。
芙蓉终于轰轰烈烈结婚了。景菲看这阵势忍不住说上几句:“你看那德行,唯恐天下不知道,人家头婚还没她铺张,也不考虑一下她女儿的感受。”
“你也不能这样说,对方还是个小伙子。再说,人家又不知道她二婚。”蓝琳被鞭炮吓得直往后退。
“她可真有本事,处心积虑,我看她能瞒得了多久。”景菲摇了摇头。
“那男的看上去挺老实挺善良的,芙蓉这次好好把握,这辈子也总算安稳了。”蓝琳看着新郎新娘幸福地从鞭炮声中走来。
“省省吧,我看如这烟花差不多,那男的不是老实而是拎不清。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们时他说的话吗?想起来就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景菲嗤之以鼻。
蓝琳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了啦,这就是爱,它会蒙蔽人的双眼。”
晨依是给芙蓉当了伴娘才回北京的,想着穿婚纱的芙蓉幸福甜蜜的样子,心里不免有些惆怅。浩东!这个男人爱她死去活来,却从没有提起过结婚,他不提的事她永远都不会提。
自从有了浩东,晨依的心里不再有漂泊的感觉。除了工作,她的脑子里全是他的影子。她的心里满满的是他,再也放不下别的。
她一有空就会不停地想,想他的鼻子、他的眼睛、他的耳朵,想他可以想他的一切……
他们的车开出人群、开进阳光里,然后隔着树、隔着高高低低叫不完的花花草草。停在那一树一树的绿荫、一簇一簇的花丛里。她的头枕着他的膝盖,脚跷在椅背上,合着眼,一脸安详、一脸笑容、一脸的满足。她就这样看着,永远都看不够;她就这样好好地记着,即使闭上眼,都会记得清清楚楚。
她想,如果有一天,淹没在人海里,她会一下子找着他,因为他是她的。
阳光斜斜地透过枝叶温暖着梦中的他,她的手轻摩着他的脸,落下了影影斑驳,在指尖里幸福地流淌。清风拂过,柔散了的头发,慢慢地、轻轻地划过他的鼻尖,他笑着在梦里醒来。
他们彼此默默地看着许久、许久,脸不由自主地俯下。听!是鸟鸣的欢呼吗?不是,一切的一切,都已远去。她的唇缓缓地落进他的舌尖,柔柔的像个吮吸的婴儿,他和她,再也分不清。
他的脸俯着她的脸说着什么,甜得跟蜜似的,她只想躲在他怀里,恨不得钻进他的身子里去。阳光像发着光的金银帘子,而她像个傻子似的数了一遍又一遍,怎么就见着他的眼睛亮亮地笑着看她。
他们就这样搂着,搂着一整天都不觉着累;他们就这样亲着,亲着一整天都不觉着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