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清楚楚地看见,毕欣横着长笛,笛管里发出魔咒般的音韵。
1
毕欣又横起了芦笛,芦笛的音波像梦魇一样缠绕着我,很近却似很幽远,这声音绝对有别于其它芦笛的声音。这声音仿佛来自天国,悠扬起伏、清脆悦耳,犹如淙淙的泉水,好似温暖的阳光。
这笛声在为我而鸣、只为我而鸣。音乐包围着我,我像是沐浴在温柔的泉水之中。笛声抚摸着我的头发、前额、双唇,向我诉说着爱情,音乐落入我的心田,为我祝福。
毕欣的影子在夕阳的光照下缓缓地幻变,他的芦笛横在他的唇边,他的目光却投射在我的窗棂。
那种幽幽的旋律,那种痴迷的神情,感动着路人,感动着夕阳。
路人从他身边经过时,发出深深的叹息;夕阳,则把温柔的吻印满他的额、他的手,还有他那发出凄美音韵的芦笛声。
我从窗口,把目光投向毕欣的影子。
我轻轻地嗟叹一声,轻轻地拉开窗帘,目光迷离他朝毕欣望去。
那种绝顶伤悲、绝对唯美的旋律,侵袭着我的灵魂。
我的目光在夕阳的红光里,惭惭地柔和起来。
我清清楚楚地看见,毕欣横着长笛,笛管里发出魔咒般的音韵。在夕阳的浸染中,他的浑身沐浴着凄艳的红光。
我的目光投射在他的身上,我看见一团红光在我的窗前弥漫,红光里飘飞着幽幽的音韵。那团迷离的红光,冲淡了我心灵的防线,和着凄迷的笛声,洞开了我的院围,幻变成一团幽艳的火焰,在我那绿草如茵的花园里弥漫着诱惑的光芒。
我缓缓地从楼上下来,在我的白色裙裾触及到茵绿的草地时,笛声便惭惭地舒缓起来,欢快起来。
我的双脚像是有种魔力的支使,翩翩地舞蹈起来。
我突然有种无法言说的愉悦,一种与林辉在一起不曾有过的轻松与愉快。
在我的双脚起舞如飞的一瞬间,伴舞的音韵却终止了。
毕欣伫立在花园的绿茵里,笛梢插着一朵红红的玫瑰。
“冰子!你为什么不接受我的红玫瑰?为什么?”
毕欣的眼睛充满着祈盼。
“为什么?”
我重复着毕欣的话语,幽幽地笑了。
“因为你把花的颜色弄错了,你应该送我黄玫瑰。因为林辉早已送过我红玫瑰了。”
毕欣的眼睛里,满是忧伤。
我收敛起那飞飘在虚空里的情绪,示意欣在休闲长椅上坐下。
毕欣又横起了芦笛,芦笛的音波像梦魇一样缠绕着我,很近却似很幽远,这声音绝对有别于其它芦笛的声音。
这声音仿佛来自天国,悠扬起伏、清脆悦耳,犹如淙淙的泉水,好似温暖的阳光。
这笛声在为我而鸣、只为我而鸣。
音乐包围着我,我像是沐浴在温柔的泉水之中。
笛声抚摸着我的头发、前额、双唇,向我诉说着爱情,音乐落入我的心田,为我祝福。
此时此刻,我的心在这迷离的音乐声中柔软起来。
我开始抬眼看夕阳下的欣,看这个天天来为我吹笛的毕欣。
我突然发现毕欣其实还很英俊;我突然发现,毕欣的浑身居然透出一种执拗、灵动、飘逸与清高。
我有些迷濛了。
我弄不懂,一个从贫脊的西部高原走出来的孩子,怎么会拥有如此之气质?
是因为在北京这个大都市的艺术学院后天陪养出来的么?亦或是因了他那做民营企业家的父亲的财富的附丽,要不就是与生俱来?
而这种不经意的灵动、飘逸与执拗则是林辉所欠缺的。
林辉是一个谦逊、平和、从容、善解人意、优雅的人,而毕欣呢?
我再次审视毕欣时,我则发现,毕欣的身上还蕴藏着一种风流才子的浪漫与不同凡俗。
也许,过去我是太低看毕欣了。
毕欣还在吹笛,他是在用精巧的芦笛倾诉一种情绪,不仅仅是爱情。
夕阳的红光沐浴着欣修长的身影,笛声在红光里流动、飘逸。
这种忧伤的笛音,像是毕欣所发出的声音,像是毕欣心底的话语。
我听懂了!
他在诉说一个故事,一种秘密,一种伤感。
“冰子!”
突然,笛音静息了,我听到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
是林辉在呼唤。
林辉的突然出现,把我从一种迷离的状态中拉回到现实之中。
毕欣,很优雅地把那朵红色的玫瑰花放在我身边的小茶桌上,轻轻地离开我的小院,消失在夕阳的光影里。
2
林辉对北京小胡同的那个大杂院充满了自信与优越感。
但是,我似乎不太喜欢他那种毫无理由的优越感。更不喜欢林辉那种鄙夷的口气说毕欣是农民的儿子。我不知道,农民与北京大杂院的工人有什么区别,更分辨不清这二者之间有什么高贵与低贱之分。
林辉,从容地拉住我的手,微笑地看着毕欣渐渐消失的影子说:
“毕欣为何总跟我作对呢?这个农民的儿子!”
“你怎么知道他是农民的儿子呢?”
“我还知道毕欣的父亲曾经是贵州大山里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突然发迹成了什么企业家!但他的身上永远改一不掉农民的土冒气息。”
“哦,可是我觉得毕欣的身上有种与远离世俗的清高气质。”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如此坦露地说另一个男人的好话。
“那他应该是流落民间的王公贵族,亦或是哪位大人物微服私访时与他的母亲一夜欢愉留下的情种?”
林辉风趣地微笑着。
“你呀,别自编故事了,生活就是实实在在,哪有那么多浪漫呀!”
我不知道林辉所说的实实在在的含义。
难道我生活得不够真实么?
但,在我还来不及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林辉便轻轻地吻住了我。
“冰子,我很爱你!你的可爱之处正在于你是一个绝对浪漫的人,还因为你有条件浪漫。”
林辉与我亲密无间,但他一般都不轻言爱字。
记得,第一次说爱我时,那是他的弟弟被收审后求助于我时。
今天,这是他第二次说爱我。
在我与金铃的天秤上,我知道,林辉似乎更看重金铃。
他们在同一个大杂院里长大。
那个很杂的大杂院里,很奇特地诞生了这么一双英俊美貌的男女。特别是林辉,那么谦逊祥和且高大伟岸不卑不亢。
大杂院里的老老少少都曾惊叹于造物主的宽宏。
然而,林辉却很自信。
林辉对北京小胡同的那个大杂院充满了自信与优越感。
但是,我似乎不太喜欢他那种毫无理由的优越感。
更不喜欢林辉那种鄙夷的口气说毕欣是农民的儿子。
我不知道,农民与北京大杂院的工人有什么区别,更分辨不清这二者之间有什么高贵与低贱之分。
相反农民的质朴,在我的看来也不失为一种美好。
“其实,毕欣还是挺优秀的。独自一人客居京城,且在文化领域中颇有名气,这对于一个28岁的人来说,已很是难得。”
林辉则不以为然。
林辉说:
“别谈论毕欣好吗?我不喜欢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来影响我们的情绪。”
我们更换话题的时候,月亮已升了起来。
圆圆的月亮挂在天空,弥漫着一种极为温柔的光辉。
我坐在小花园的休闲椅里,沐着月的柔光。
心,在月光的浸染里柔情似水。
林辉的影子在月光的渲染下,更加温情。
他轻轻地握住我的手,把一个古老却永远散发着激情的故事呈献在我的面前。
在静谧的月光下,我没有感受到林辉双手的温暖,我却感悟出小花园铁艺栏栅外有一双目光在注视着自己。
这是毕欣的目光,是那载着巨风和阳光、胧罩着我所有的寂寞与空虚的目光。
目光和着那梦魇一样的笛音侵袭着我的心灵与细胞的每一个分子。
这个可恨的毕欣!
他不是走远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我竭力想感悟出林辉的双手的温暖,而阻止毕欣的目光与笛声的侵袭。
然而,我似乎无能为力。
笛音在宁静的目光里流动,弥漫着整个夜空,萦绕着整个夜空。
笛音,衬托得夜晚更加静谧;而笛音在夜里更加清晰。
这是一曲幽远的古调,这曲古韵像我不太熟悉的语言,是毕欣永不止息地重复过无数次的话语。
但不知为何,这种音乐声突然让我想到关于人类生命本源的话题——生、老、病、死。
于是,我对林辉说:
“我发现我已经很老了。我想要为我们的爱情筑建一座庄园,在庄园里种上芳香的玫瑰花。用玫瑰花露,滋润我开始衰老的肌肤。”
林辉却说:
“你的肌肤圆润如凝脂,衰老于你我简直还只是一个远遥的神话。”
他劝我不要筑建什么庄园,上海那座小楼里巳经包容了我们的爱情,在那座无人认识你我的城市里,那便是我们爱恋的家园!
在这座我和林辉的家园里,当我梦想了两个世纪的梦中情人真的进入我生命的幽谷、把我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时,我却从镜子里发现了隐藏在眼部细密的绉纹。
“我已经很老了么!”
我不停地问林辉,也问自己。
林辉则不再回答,而是追踪这个话题的来由。
“是谁告诉你已经很老了,我要帮你分析说话人的目的何在。”
我如实地告诉他,这个话题来自毕欣。
“毕欣说,26岁的你已不再年轻了,26岁的女人已经进入衰老的过程。”
毕欣的目的,是想表达一种人生苦短,不乐再待何年的圯废情绪;更是一种露骨的引诱。
但是,毕欣却不知,他无休止追逐的言行对我的心是一种伤害而不是乐或不乐。
林辉则愤怒地冲着窗外吹笛的毕欣,恶狠狠地骂:
“这个小人!”
林辉说,毕欣绝对是小人!
林辉认定毕欣是小人的主要原因,是毕欣想勾引他的女人。
“他为你吹笛,是想用浪漫的方式达到占有你、占有你的财富、享用你父亲的权力为他赚起更多名利的极为现实的目的。”
“我看不出他对我有何目的!”
林辉却说:
“我不可预知他真实的思想,但我却是这么看他的。我总认为,出生低微且有些臭钱的毕欣,决不可能有什么高尚的目的。”
林辉愤怒地说:
“毕欣总是炫耀着他的艺术气质与他自夸的花不完的金币、如棒槌山一样伟岸的生殖器。”
林辉不无伤悲地说:
“也许,铃便是因此而被吸引!”
我第一次主动地拥吻着林辉,我想通过我的拥吻传达予他以温情、予他以绝对的自信!
林辉,我深深地凝视他说:
“人与人是不可比的,你完全不必为毕欣动怒,你与生俱来的从容与优雅是任何一个人不可比的;你没有金钱,你却有独特的人格魅力并且具有很强健的能激发我无限激情的生命力量,而不是自夸的如棒槌山一样雄伟。”
林辉的自信在绵绵无尽的柔情之中腾升,而我对自己容貌的信心却在一点一点地下降。
也许,我真的已经老了!
26岁对一个女人来说,足以说明春华已逝;而31岁对一个男人来说则是人正风华的时令。
冰清玉洁、娇柔一滴等清丽的词句,在我生活的词典里,已经匆忙地消失,只留下一缕遥远而清淡的回忆。
一个曾经偏爱白色、紫色衣饰的女孩子,因为时光的摧残,却只能选择黑色、兰色。
白色、紫色只属于那种冰清玉洁的青春年华。
衰老于我来说不是惧怕,而是厌恶。
我知道,人们并不会注意我是否衰老,我之存在并非因为容貌。
但是,容貌于我之心灵却是那么的不可忽略,因为我的初恋仅仅因为我不是美女而让位于金铃这位曾经的绝代佳人。
我从镜子里看到自己有些沧老时,我的心是悲哀的,我为自身如此之残缺而悲哀。
有人说,残缺是一种美丽,但我从来不认为残缺是一种美。
有人说迟暮美人更具风韵,但我看不出,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同美有什么直接的联系。
记得我的父亲,他女儿的脸上都爬上了细纹的父亲,却常常背着我和母亲与比他的女儿还年轻的女人共进晚餐。
我不懂我的父亲是否读懂了这些年轻女人内心的卑贱与邪恶?
这些年轻女人是否又能懂得我的父亲根本就是一个视我母亲以外所有与他sexualintercourse过的女人为母马的男人?
于是,我对林辉说:
“我不会单独跟与我没有血统关联的老人共同进餐,不管他是何等的达官贵人还是名流巨贾。我排诉同老人有任何的私交,但这并不影响我尊老敬老,也不影响我去老年公寓义务服务的意愿。”
林辉说:
“那是因为你的智慧与家世用不着你去以容颜、青春取悦于人。”
我摇摇头很坚决地说:
“不对!纵使我出身微寒,我同样会固守我的观点。但是,但是,我却会因为爱而取悦于你。”
“傻孩子!”
林辉微笑着,用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然后紧紧地拥住我:
“我最欣赏你这种绝对唯美、绝对自我的意识!”
“可是,面对你我却没有了自我!”
我柔情地依偎着林辉,迷失在他无限的温情之中。
厌恶衰老,是我灵魂深处最本源的思想。
我不惧怕衰老,却绝对厌恶衰老。
“在衰老成为现实和必然时,也许,死亡便是一种美丽。”
林辉惊恐地松开手,望着我:
“你可不能有这种荒诞的思想!死亡便是一种美丽,大错特错矣!”
3
我是一个情感至上者,爱情对于我,就像一尊矜持而冷艳的女神,高贵、妩媚而充满诱惑。
我走近这尊女神的时侯,是用心,用灵魂和我完美的躯体。我相信,我的每一个细胞都跳跃着对林辉的爱恋与思念。
静夜深深的时候,林辉便走了。
夜更深的时候,我拨通了林辉的电话。
电话铃嘀嘀作响,林辉却正与他的夫人金铃温柔在6年前的婚床。
我的眼睛透过朦胧的月色,穿透墙壁或者窗纱,看见一对裸体在灯光下跳舞。
那种最原始最激烈的舞蹈,像蛇毒一样刺激着我的灵魂与思维,让我产生一种惧怕与痛苦。
我的痛苦,源于对爱情的重新认知。
我是一个情感至上者,爱情对于我,就像一尊矜持而冷艳的女神,高贵、妩媚而充满诱惑。
我走近这尊女神的时侯,是用心,用灵魂和我完美的躯体。
我相信,我的每一个细胞都跳跃着对林辉的爱恋与思念。
我静静地,在这个深夜里,回忆林辉的每一个细微的言行与变化。把VCT的音量转到最高分贝。
我以为伤心可以很少
我以为我能过得很好
谁知道一想你
思念苦如药无处可逃
我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
想念你白色袜子和你身上的味道
我想念你的吻
和手指淡淡烟草味道
记忆中曾被爱的味道
寂寞绕缭我的时候,我便不停地吟唱这首有些媚俗歌。
泪,像脱线的珍珠,漱漱滴落。
“我想念你的吻,和手指淡淡烟草味道,记忆中曾被爱的味道。”
我唱这句词的时候,我感悟出,我的灵魂都在为之颤抖。
我又清晰地看见,朦胧的光影里,林辉那曾经拥抱过我的手臂正枕着狂放而温情的毕铃。
而此时此刻,我却只能依靠着沙发,在这座华丽而空寂的别墅里,品味人生的孤寂。
也许,孤寂是一种美丽!
而我,则是因为孤寂而美丽着的女人。
我没有如鲜花般迷人的面孔,但我那玫瑰一样的幽情、我那浸透灵魂的自信与浑身弥漫出来的孤寂,自然能升华为一种超然的美丽。
这种关于美丽的评判,不是源于林辉,而是天天为我吹笛的毕欣。
在笛声再次在我的窗前响起时,我的思念便在幽幽的笛音中如风飘荡,更加强烈地紧缭着我的灵魂。
我又拨通了林辉的电话,林辉依然沉溺在金铃的风情之中而不予反馈。
孤寂像风一样绕缭着我,手指在电话键上发疯似的飞舞。
其实、其实,我只是想听听林辉的声音以慰我相思的灵魂。
我只是想听他轻柔地说:
“冰子,睡觉吧!哦!”
可是,今夜我听不到他的声音。他的声音正在温情脉脉地输向金铃的耳鼓。
而金铃则在林辉的臂弯里,疯狂地思念着像罂粟一样诱惑她的男人毕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