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生意还不错,顾客虽然不多但每隔几分钟都会进来两三个,过了九点,老板望着我道:“时间不早了,你不是搬家了么,挺远的吧,今天我自己关门,你先回去吧。”
老板的优点多得很,但对雇员来说,最好的当然就属好说话这一点。我也不和他矫情,解了围裙挂到墙上便走了出去。临走前往阿Cat的方向看一眼,她还在那里凹造型,我冲她笑笑,推门出去,白色的路灯和七彩的霓虹交相辉映,静凉的夜便染上了一层温暖的人间烟火色,我沿着街道没走几步,忽然觉得不对,停下脚步一看,街边停着的那辆摩托车上的那个人身形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我试探地叫了一声:“重华?”
那人回过头来,居然还真是重华。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着他:“摩托车哪来的?”
他理所当然地答道:“买来的呗,难不成是捡来的?”
也是我问得奇怪。重华这等级数的大妖,想弄钱还不容易,我倒不担心他真的去打劫银行,犯不着。他自有他的办法。
重华侧了侧头:“上来。”
“你来接我啊?”
“嗯。”重华含含混混地哼了一声。
我贼眉鼠眼地笑着,乐呵呵地抬起腿坐上后座。
电影里男明星驾着摩托车带女明星奔驰在速度和激情的山道上,风驰电掣,洒脱快意,实际上真实生活里谁会把摩托车开到奔命的速度啊,那不是赶着投胎吗,本市以摩托车为最主要的交通工具,上到老爹爹下到小姑娘都有骑摩托的,大家都是不紧不慢地开着。重华也没把摩托车开到多快,但车子总归是要比人快,我步行半个小时的路程,摩托车十分钟就到了。我下车去开了楼下的绿色拉闸门,重华把车子推进一楼的大厅里锁上,我们两人一起上楼,房东站在二楼楼梯转角处颇有深意地望着我们两个,我冲他笑笑:“有事儿?”
房东看看重华,又看看我,一脸深沉地摇摇头。
我倒也能猜到是什么。没理会他,和重华径自上了楼。
第二天我起来去上班,刚走到三楼,就听到楼下开门的声音,房东的秃头从墙壁拐弯的地方探出来,龇牙一笑:“相小姐?”
“嗯。”
“我和你说啊,这个房子,我租给你的时候,你只说是和男朋友一起住,没说是和外国人一起住啊。”
“你也没问我男朋友哪国人啊?”
房东深沉地摇摇头:“这个啊,是不行的,不符合规矩,外国人租房子,价钱肯定是不一样的,他们工资水平和我们不一样的。”
我打断他:“他没工作。他每天不出门的。”
房东的笑脸垮了垮,很快又堆了起来:“相小姐,你这样是不讲道理嘛,这样,我们两个各退一步,我也不涨多的,就三百块,一个月多三百块而已,很划算的。”
我冷笑一声:“多三块也没门。我又不是第一天来,刚下汽车。本市多少鬼佬,什么样的房子就是什么样的价钱。再多给三百块,我干嘛要租你的房子?”
房东倒也机灵:“相小姐,话不能说得这么绝啊,这样,我看你也是赶着上班,等你下班回来我再和你说。”
我蹬蹬蹬地下了楼,进了爱珍奶茶,老板从柜台后面看我一眼:“相梦梦,怎么一脸气鼓鼓的?”
我诧异:“有吗?”
他笑道:“你自己去照照镜子。”
我进到柜台后面站到镜子前头,果然是一张生气的脸,眉毛都竖了起来,我不敢置信地摸摸自己的脸,老板在我身后笑呵呵地道:“和你那位吵架了?”
我摇头:“没有啊。”
“那是谁惹你生气了?”
我笑笑:“房东说要涨我房租。”
“你不是昨天才搬进去么?”
“是啊,他见重华是外国人,所以坐地起价,要加租。”
老板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这怎么行,你和他讲道理嘛。”
我微笑:“自然,我才不会答应加租。”砍了半个小时才砍掉三十块,怎么能一眨眼就加三百?
老板看着我,忽然笑了,笑得极神秘,我当然忍不住要问他笑什么,老板矜持了半天,最后还是说了:“你这斤斤计较的模样,倒有点像个小妻子。”
“什么小棋子?”老板笑得音调都在抖,我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小妻子”而非“小棋子”。
小妻子么……我自己也觉得好笑。我和重华在一起就是为了享受一份无拘无束的关系,怎么能同小妻子扯上关系?难不成两个妖怪,哦,我不能算妖怪,虽则我现在也没彻底搞清楚神之子是什么,但孔雀仙说我不是妖怪那便不是吧,一个妖怪和一个非人非妖的东西难道会花九块钱去办一张大红的小本本么?我摇摇头,早上一向没什么客人,店里很静,老板忙着抹桌子,我无事可干,便趴在冰箱的玻璃门前面看那些红的绿的紫的蓝的果汁。店里所有用来调配奶茶的材料都盛在大口的方形矮玻璃瓶里,颜色鲜亮极了,看起来有种喜气洋洋的富足感,就像我做小女孩的时候曾经喜欢收集的颜色漂亮的糖纸。
到了中午客人渐渐多了,阳光这么好逛得久了难免出汗此时自然当饮一杯甜中微酸的冰饮,老板手脚麻利的调配着奶茶,我只负责点餐和收钱,倒也清闲。
过了四点钟客人又渐渐少了,我猛然发现阿Cat今天居然到这个点还没来报道,心里不免有些小诧异,阿Cat又想出了什么新招数不成?我默默拿出手机发短信给她,她倒是回复得很快,一条短信过去不到半分钟我的手机便震动起来,拿起来一看,她居然还卖关子,“晚上来陪我喝酒,我就告诉你”,我不禁失笑,“我又不稀罕喝你的酒”,阿Cat发了个扁着嘴的表情过来,哀怨无比地道“连你都不要我了吗?”,看得我大乐。都市里无数看似暧mei的对白往往都发生在闺中密友之间,无他,成本低且无风险而已。
客人又渐渐多了起来,我便没去理会手机,到了六点钟无意中拿出来一看,呵,阿Cat居然直接把地点发到我手机上,幸好过年那阵和阿Cat混迹酒吧街也有些日子,几家比较好的酒吧我还是记得名字地址的,看看客人不多,我便和老板请了半个小时的假过去看阿Cat葫芦里头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推开酒吧的玻璃门,这家酒吧纯卖酒,不提供餐点,故此这个点没几个客人,阿Cat坐在角落头的一个小沙发里,桌上码着一大排酒瓶,八成是已经喝了一个下午。
我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她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整个人都软在沙发里,手脚摊开,头发窝得乱七八糟,醉眉恨眼地道:“他今天有没有问起我?”
我不解:“问什么?”
“问你我为什么没过去。”
我摇头,说了实话:“没有。”
阿Cat不甘心地挥舞着小胳膊:“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她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我不禁追问:“什么都是骗人的?”
她把手伸进包包里摸了又摸,摸出一本卷得和麻花一样的杂志,翻了又翻然后摊开在我面前,手指头在醒目的红字大标题上点了又点,“十招教你抓住男人的心”,我被逗得扑哧一笑,阿Cat不悦地扬了扬眉,我连忙收敛笑意细细读来,第一招便是连续三十天每天给男人一个电话,然后一个星期不出现,就算男人对你没有多少情意,此刻也会觉得惘然若失,我失笑,这样的招数倒也未必一定没用,可也未必一定有用,男人分很多种,更何况,我提醒阿Cat:“老板又不是人。”
“啊!”我这句提醒惹来阿Cat一声惨叫,幸好酒吧里现在没什么人,吧台后面的酒保闻声往这边瞄了一眼,旋即气定神闲地别开了视线,想必酒吧里借酒发癫的人他已经见得多了,区区一声惨叫还没办法引起他的关注。阿Cat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喃喃自语道:“对啊,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我要……”她打一个酒嗝:“我要对症下药才是。”
她又咬开一瓶啤酒,一边灌一边饶自苦思如何对症下药,我看她没什么事儿便起身:“我回去上班了。你自己慢慢喝吧。”
阿Cat洒脱地摆摆手:“准了!跪安吧。”
天知道她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电视剧。我啼笑皆非地摇摇头,推门出了酒吧。走得太匆忙,过桥的时候差点撞上人,我扶住桥栏稳住身形,连忙道:“抱歉。”
穿着宽松白衬衣的中性美人声音凉凉地道:“无妨。”
我觉得这人有点眼熟,走了老远忽然想起来,这不是束晟继的师叔那谁谁吗,我回过头去看,她依然站在桥上,金红的霞光落了他一身,纤长的身影在晚风中终于有了点女人的娇柔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