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晟继张张口,明显还想继续追问,我伸手过去偷偷在他的胳膊上拧一把,用眼神阻止他:她都再三强调是私事了,你还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是活腻歪了不成?
束晟继用眼角余光瞥了我一眼,最终还是听从了我的意见,没有再多说什么。
然而洛长生简直可以说是随和过了头。她笑笑,大大方方地解释道:“真的是私事。我妹妹心情不好,我带她出来到处走走散散心,这里据说是人间很著名的旅游城市,想到小丁在这里我们就顺便过来瞧一瞧,结果来了才发现时机不对,这个城市最美的时候是夏天和秋天。”
那是,夏天江水涨起来,山峰倒影其中,秋天桂花馥郁,整个城市飘在恋爱一般的香甜里。
洛长生接着道:“机票我已经订好了,过两天我和我妹妹就离开这里,去下一个城市了。”
老板一脸的眷恋不舍,却没有说什么,大概心里明白,挽留也是挽留不住的。
洛长生这么给面子,束晟继也没办法继续绷着脸皮扮庄严肃穆了,他微微低下头,沉声道:“前辈如此谦和,是我无礼了。”
洛长生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有疑问就说出来,你的性子很好。”
我左右看看,问道:“老板,阿Cat呢?”
老板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我好几天没看见她了。不知道去哪里了。”
“……”敌手太强大所以不战而退了么?我无语地看着吧台里头,奶茶店的门店就这么丁点大,放了老板一个大高个在里头再放一个气场强大的熟女,基本再无我立锥之地,再说了,就算有立锥之地,老板估计也要把我赶出去,我望老板一眼,果不其然,他张口说道:“这两天你在家好好休息吧,顺便炼化一下新得的力量,等调适好了再来上班。”
老板看着我,补充道:“放心,我还是算你有出勤的。”
就知道会这样。有带薪假期,不放白不放。我哼着小调走出爱珍奶茶店,束晟继还是一脸忧思,我回手在他肋骨上击了一肘子:“还在担心洛长生的事情?”
束晟继点点头:“总觉得事情不会像她说的那么简单。”
我哼一声:“不管简不简单,她都不是你能应付的人物,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上次你说我动妄了,把洛门重出人间的事情禀告了你师父,你说你师父师兄过两天就要来,还会找我问事情,这都过了多少天了,他们怎么还没来?”
束晟继苦笑道:“我和你一起被揪进水月妙境去了,师父师兄就算来了,我也不知道呀。”
“唔,说的也是。”我想了想,还是问道;“那他们到底来了没?”
束晟继忽然灿烂一笑,街灯下他的笑容明亮得叫我有些心虚,闪光弹呀闪光弹,美少年的笑容真是强效闪光弹。我下意识地抬起手遮了遮眼睛:“你又在打什么小九九?”
束晟继拉着我朝酒吧街走去:“和我去一趟染不就知道了么?”
我甩开他的手:“我有脚,自己会走。”我在心里说道,非亲非故的,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一边朝染走,我一边好奇:“为什么去染就知道了?染是先天宗在人间的联络站么?你那个爱渡蜜月的老板还有那个大厨也是道士?他们是道侣吗?对了,还有那个在染楼上卖首饰的女孩,叫许什么的来着,她是不是也是修行人?还有……”
我叽里呱啦地问了一路,束晟继但笑不答,卖足了关子。
还没进门,我就隔着玻璃门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阿Cat?
推门进去,阿Cat面前的桌子上横七竖八倒着一大排酒瓶,这家伙,居然跑到染来买醉了?我有些好笑撇撇嘴,走上前去。
阿Cat拉着一个女人的手,大着舌头大声道:“男、男人!男人算什么东西?!男人要是靠得住,猪……猪都会上树!”
看来我不在的时间,她找到了一个新的“陪酒女郎”。我拉开一把椅子坐下,规劝道:“欸,少喝点。”
视线落在对面的女人身上,我骇了一跳:鬼?!
刚才只看到一个背影,现在从正面看,效果非常惊悚,白色的长大衣,乌鸦鸦的披肩长发,苍白的瓜子脸,唇无血色,一对漆点的眼珠无神地晃荡在深陷的眼眶里,仿佛随时都能掉出来。还好我沉迷恐怖片那一阵子少说也看了两三百部,这种程度的形象还不至于让我从椅子上摔下去,可是乍然看见,还是相当灵异的。
难怪附近几张桌子都空着,几个客人全挤在吧台前头。
我伸手搭在阿Cat的肩膀上:“你的新朋友?”
阿Cat醉眼朦胧地盯着我看了半天,好不容易把我认出来:“梦梦?”她一把抱住我:“梦梦,你还没死啊!”
“……”喝多了就不用管理自己的情绪么?为了拯救自己的大衣,我反应灵敏地一掌抵在阿Cat胸前阻止她靠近我:“彻底失恋了?”
阿Cat悲悲戚戚地点点头:“嗯。”
“彻底失恋了还喝这么多?”我在她头上弹一下:“你要是真的死心了,这一摊我付账。”
“当真?”阿Cat眼睛亮了起来。
“不过我付账之后,你就再也不能追求老板了。”我斜睨她一眼:“你做得到吗?”
她的神色陷入苦痛挣扎之中。我没再看她的表情变幻。进入过那君上的梦之后,我才明白什么阿Cat那点程度的悲伤远远不足以称之为悲伤。她的爱情里,有多少是朦胧而不切实际的向往?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享受着求之不得的哀伤。恋爱形式多种多样,她这一种当然也是爱情,然而,对我来说没有用。我需要更深邃更绝望的哀愁,那种纯粹的哀愁对我来说,才是世间最甘甜香美的诱惑,比方说,现在我鼻腔里萦绕的那股味道……我讶异地抬起头,桌子那边的女人的确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她是一个真正的伤心人。
她手里握着一瓶啤酒,酒瓶里还有大半的酒液,我看看桌上的酒瓶,一大堆威士忌里只有两瓶啤酒。如果她的酒量不是特别差劲的话,现在应该还没醉。
唔,怎么和女人搭讪呢?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我对着白衣女笑笑,扭头看阿Cat:“阿Cat,不和我介绍一下你的新朋友?”
阿Cat闻言看向白衣女,神色迷惑满点:“嗯……这是谁啊?”
我昏死!你和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喝得这么起劲!我无语了。
束晟继走过来,在我身边站定:“他们还没来。”
现在我对白衣女的兴趣远比对道长大,我随便“哦”了一声,灵光乍然一闪,女人和女人搭讪很怪,这里不是有一个现成的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的美少年么?我扯着束晟继坐下来:“我们这一桌只有女人,怪怪的。”
束晟继疑窦地看着我,凑近我低声道:“怎么了?”
这个一时之间我也没法和你说清。我词穷地抓抓头:我能告诉你我想吃掉她所以在那之前请你帮我搞定她吗?
白衣女浑然不觉身边多了两个人落座,空着的那只手抓着桌子发出瘆人的刮音,看随着她手指的挪动桌上俨然出现五道小渠一样的沟槽,我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这个手劲!
白衣女喃喃低语着什么,束晟继坐得离她比较近,奇怪地重复着她的话:“婴宁?”
听到自己的话被人重复出来,白衣女和踩到弹簧一样陡然跳起来,嘴里发出一连串凄厉的破碎呻吟,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她的行止虽然诡异,但酒吧街上更没酒品的表现也是有的——以我的阅历来说就至少看过五个人在众目睽睽的街心里跳脱衣舞,聚在吧台附近的客人更是见怪不怪,看到她离开,不约而同地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婴宁?”束晟继困惑地偏头看我:“《聊斋志异》里头那个只会笑不会哭的奇怪狐女?”
我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人家那是娇憨,好不好?”
霓虹灯的闪耀下一个淡薄的影子在门口一闪而逝,我在心里苦笑一下:婴宁?
我几乎可以笃定,束晟继理解错了。
——世界上有一个词汇,听起来和婴宁类似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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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宁》的故事大家看过么?没看过的去作品相关看吧,我贴在那里了=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