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来的时候,窗外依旧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天已经黑透了,笔记本的侧灯微微明灭着红光,我伸过手去在触摸板上晃一下,屏幕亮了,1:01分,移动图标去点一下屏幕右下角的日期,很好,1:01分,却是三天之后的1:01分,我睡了整整三天。赶紧关机让小电休息一下,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腿似乎被什么东西捆住了,黏糊糊的,动弹不得。我揭开被子一看,很好很强大,半透明的银丝铺了一整床,很有点白发魔女的感觉,我的腿就是被这些纠缠如乱麻的银丝捆在一起,伸手去扯了半天,扯不动也扯不动,差点把我的手也粘上。我这造的是什么孽哟!
估计是吃了那个药丸之后我有变过蜘蛛,还不受控制地乱吐了一堆蛛丝,结果把自己给缠上了。我哭笑不得看向自己湮没在银丝里的半个身子,我到底是蜘蛛还是蚕啊?我生物学虽然学得烂,也没听过蜘蛛会结茧的。
歪在床头发了一会儿呆,看见挂在胸前的乾坤袋,我定定神,拿出线装小册子翻了起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两个可以速成的道术,不管怎么说,先把自己从银丝里弄出来再说,被自己吐出的丝缠住真是在天涯拿公用马甲发帖都嫌丢人呐!
我找了一下,还真的找到了一个,“南天离火”,既然是火,烧个蛛丝应该不在话下吧?写这本书的高人想必为人极爽利,没唧唧歪歪一大堆南天离火的光荣传统和历史意义,也没写一堆气啊意啊心啊什么的叫人摸不着头脑的玄妙文字,只有一段简简单单的口诀,讲述了如何用自身法力引动天地之间的纯阳正气,蓄于指尖,挥飞为火。
我试了一下,在空中翻飞划出优美弧线的长指莫说引动火,连水也没有引来。
水?我看看窗外,现在雨下得越发大了,是因为这个原因引不来火么?难道这纯阳正气还和柴火一样,下雨天受潮了就难以点着?
不管,再试。
试了又试,我的手指头都有点哆嗦了,终于叫我挥动出了一点暖红色的小火苗,我心中大喜,手指往床上一指,“去——”
其实我本来想喊“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的,电视剧里道士做法,不管做什么法,必定以此句结语,但考虑到老君估计已经忙得两脚不沾地了,我还是不要惊动他老人家的好。只不过是点一团小小的火么……
小火苗飘飘悠悠地飞到蛛丝之间,只听爆灯花一般“剥”的一声,火光陡涨,一直冲到了屋顶,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晃动的焰色火墙:这、这是燃烧弹吧?
所幸这火墙维持了大概不到零点零一秒就消失了,我低头看向床上,若不是银白蛛丝已经消失殆尽,露出我两条笔直的腿,我宁可相信刚才我根本没有召唤出什么天地正气南天离火。我伸手摸摸自己的腿,很好,还没烤熟,只是微微有些发烫,床单上地上飘了一层细细的灰,必须得搞大扫除了,再抬眼看天花板,很好,没什么黑烟的痕迹——我不怕退房子的时候房东掐死我,我怕他叫我赔钱。
打开电脑,搜了一下关于蜘蛛丝的资料,算是了解现在的我吧,毕竟蜘蛛也是我的一部分。结果搜到的东西让我小小咋舌了一下。
“蜘蛛网是由有粘性的横丝和不具粘性的纵丝组合。”
小时候常用树枝编一个圈系在竹竿上,然后去屋角林间粘蜘蛛丝,再拿这个落网去粘歌唱不休的知了——也不知道我以前毁灭了多少蜘蛛的家园,今天还是头一次知道蛛丝还分粘和不粘两种。
“蜘蛛丝内含七种蛋白,其中强度最大的就是牵丝蛋白,牵丝蛋白比钢的强度还要强上几十倍,所以有人称它叫‘生物钢’,平常看到的蜘蛛丝直径不过几万分之一厘米,所以很容易扯断,但实际上蛛丝的韧性超乎普通人的想象,一根直径五毫米的牵丝蛋白丝线可以停住一架全速飞行的大型波音747客机。”
蜘蛛侠而不是蝴蝶侠、蜻蜓侠,果然是有科学理论依据的。
起身穿好衣服,歪在床头钻研那本小册子,我对练气什么的不感兴趣,跳着捡实用的术法边看边实验,大部分我都使不出来——可能是因为我偷懒不肯练气,没有基本功的缘故,成功的术法不多,除了南天离火,就是一个“御天狱火”——这个火和南天离火看上去差不多,但小册子里介绍,此火不焚身,只焚心,也就是说不会在肉体上留下伤痕可以让人产生“被烈焰灼烧”的错觉——我估摸着和******差不多吧。太狠毒了,这不是火系术法,是刑求系术法,专门用于虐心。除了南天离火和御天狱火,其他的法术我统统没办法使出来。
雨越下越大,天也亮了,我开电脑看了看时间,快七点了。穿外套配拖鞋,裤腿高高卷起,走在积着水的石板长街上,悠然旋转着雨伞,水花哗啦啦,我昼伏夜出了好几年了,似乎还是第一次主动在清晨走出家门。
想了想,拐个弯走向本市的生命线——一条穿过本市的河,千年前它滋养了河流沿岸俏丽的姑娘俊生生的小伙,他们划着竹排对情歌,千年后它是本市旅游资源的根本,游客从五湖四海来看世纪末的世外桃源。哪里还有什么世外桃源呢?我想起赭霞山,忍不住笑了笑,悬浮于三界之外的仙山都用上无线网络了。可这条河,还有夹着河的山,依然是那么美,丰盈的河水里倒影着山峦青色的曲线,青山之上天空是极淡薄的灰白色,天上漏下瓢泼的大雨落于江面,天地之间仿佛激荡着一曲《十面埋伏》,激越、高亢、荡气回肠。船坞处系住一大排竹排,还有几只悉心妆点过的花船——真要叫起真来,这条河上其实是没有花船的,可鬼佬们不会明白这些区别,在他们眼里,他们不了解的一切都是绚丽的东方风情——街头的店里卖的除了正宗的本地特产,还有缅甸的玉器,大理的银饰,苏杭的丝绸,服装店里旗袍旁边挂着纱丽,绝对一站式购物,皆大欢喜。这个季节,这个天气,这个时间都注定了这些竹排和花船都是寂寞的,只能孤零零地系在木桩上任风吹雨打,在河面上晃悠不停。
我走下石阶,站在石条堆砌的河岸上。水已经涨到了这里呢——有别于别的地方,这个城市的冬天也是丰水期,河流丰润纵横不输炎夏。
若是炎夏,河流旁的竹林里会有许多早读的学生,练习的都是英语口语——年纪从十多岁到三十多岁都有,认认真真地重复着实用性极高的日常对话。在本市外语是非常吃香的,许多时候,我在街头看到的外国人比中国人还要多。我伸出脚尖拨弄着一块凸起的小石头,我的英语已经拉下很多年了,初中的时候曾经很认真很认真地学英语,完成学校发的练习册之余还自己买了一本又一本习题集来做题,当时,我的英语成绩在整个学校乃至整个市都是名列前茅——虽然完全不能开口,我只擅长完形填空和阅读理解。那时付出的努力让我一直撑到了大学时代,大学的时候我很少去上课,所有科目都是低空飞过,却能轻松通过四六级考试,分数还很高——即使完全看不懂题目我也能蒙出正确答案,也许,初中时代在大量的做题中我培养出了传说中的“语感”,而这个语感伴随我走过之后的求学道路,未曾负我。可语感这玩意儿到了社会上就一点儿用处也没有了,和当面外国人交谈也好,邮件往来也好,不会有一条横线等你去填上ABC或者D。我想想那两本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去的四六级证书,苦笑一下,拿这个在本市找工作,没有任何用处吧?我一张嘴就穿帮了。
本市最多的就是餐饮业、旅馆和服装店。卖衣服我肯定没办法舌灿莲花,叫我和人砍价不如杀了我,多少年我只在专门店里买衣服,就是因为不知道如何砍价,这个心理阴影一直在,反过来做卖衣服的,我也不会是个好销售员。这个季节旅馆很少招人——游客太少了。剩下的就是餐饮业,酒楼、饭店、餐馆、酒吧、咖啡厅、奶茶店……厨子我是肯定做不来,女招待还马马虎虎能应付,决定了,等下就沿着街去找工作吧。
我抬起头看向河面上飞花溅玉的水花,宅了这么久,要脱宅了啊……我轻笑一声,做人的时候是标准的网虫,变身蜘蛛之后却要走出家门了,人生真是一出轻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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蜘蛛丝的韧性部分:因为写的时候无法上网查阅,但手头有决明的小说《银丝缠上小粉蝶》(写的是拥有蜘蛛基因的男人和不善于表达自己的乖乖女的“同居”故事,很浪漫的都市爱情,我很喜欢这本书哦),所以有关蜘蛛丝的科学数据照搬了决明引用的资料,我以自己的习惯修改了一下用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