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如今要去哪里?”王万石跟在枫的身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他与枫虽说是半仆半友,但对方终究是君上,便是主人如何没把自己当成下人,但他也不好开口询问主上的私事。
枫听他这么问,一时停住脚步。
宫里的规矩,君王每日可以选定去哪个妃嫔那里过夜,若是不选,便是留在皇后宫中,如今枫从彩霞殿出来,自是不好意思去皇后那里。
踌躇片刻,他苦笑一声道:“你这么一说,朕还真不知该往何处去。”
“陛下,这宫里还有其他闲置的宫殿,原本是要留给日后新晋升的妃嫔居住,不若老奴明日令人帮陛下收拾出一处,日后陛下若想清静时,倒也方便些。”
王万石这话说的体贴入微。
枫点点头,对王万石这提议颇为赞许。
“今夜朕还是去勤政阁吧,想来奏折左相大人应该也派人送过去了,一会万石你安排人就在勤政阁里铺个床铺,今夜朕就在勤政阁里歇息了。”
枫说罢抬步朝勤政阁方向而去,王万石答应一声忙跟他身后一起去了。
织云轩里,林婉容正怔怔的对着窗户发呆,她手中虽然拿着一本书,却全然没有发觉书都拿倒了。兰心从外面进来,脸上原本带着笑,见她这样子,倒是忙收敛了,又不好白手在那里站着,便把林婕妤今日刚晾干的衣服收了,在那里熨烫。
林婉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兰心忙停下手里的活计,去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娘娘,您这一天也没怎么吃饭,要不奴婢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点心,给您取点回来?”她见自家娘娘心情不好,一天都没怎么说话,于是小心翼翼的,唯恐一语不慎惹她发火。
“算了,本宫吃不下,都道陛下不喜女色,却如今一连两晚去那依云轩!”她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恼恨,说着话眼眶红了起来。
“娘娘,您莫要伤心,只是伤了自己的身子。”兰心忙上前安慰她。
她叠声冷笑道:“不知皇后娘娘为何如此偏袒那尹素兰,既然做的如此大公无私,为何又要单独扶持她一人?怕不过是嘴上说的好听,只是在给自己拉拢帮手罢了。”
“只是皇后娘娘新婚那夜,陛下却是来咱们房里,陛下心里必然还是最心疼娘娘,尹婕妤那边,陛下只怕也就是给皇后娘娘一个面子罢了。”
林婉容听闻此话神色一凛,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脸恼恨之色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必是皇后娘娘恼我误了她做太子妃时的新婚之夜,所以才故意扶持尹素兰,原来却是针对我?”
“不过今日之事怕是连皇后娘娘也想不到。”
兰心这句话倒是勾起了林婉容的好奇心,她不解的看着兰心,等她继续说下去。
“原本看娘娘您心情不好,奴婢没敢说。”兰心犹豫了一下
“刚才有其他宫里与奴婢交好的姐妹过来闲聊,说是今日陛下从宫外又接进来一个女人。”她一边说话一边看林婉容的反应。
果然,林婉容听她说出这话,顿时神色一变。
“陛下亲自从宫外接进来的女人?”
她原本哀怨的神情顿时隐去,圆睁了双眼看着兰心,不相信的连珠问她。
“奴婢也不知,只听她们说是从宫外来得,今日才刚入宫,陛下赐住彩霞殿。”兰心被她的神情吓住,不自觉的退后半步。
“今日刚入宫,便赐住彩霞殿?彩霞殿可是一品品阶的女子才能住得。”林婉容眼中的神情分明是不信。
“奴婢还听说,为了这位新进宫的女子,原本已经定了的,今夜陛下驾幸依云轩也取消了,怕是皇后娘娘的安排又白费心。再有就是,据说陛下还特意下旨,免了这新人每日向皇后娘娘问安的规矩。”兰心心想或许这最后一句话,能稍微让林婉容舒心一些。
林婉容听罢脸上表情甚是复杂,沉默了片许,她嘴角突然浮出几许冷笑。
“如今宫里倒是越来越热闹了!”
她嘴里说着,心里却依旧泛出一丝醋意,暗暗想着:“原本以为殿下不喜女色,每次来从未曾碰过我身子,为何陛下这突然转性了,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当初装了那般清高的模样。便应当使出那娇媚的功夫,没想到却被别人占了先。”
想到这,心里顿时懊恼不已。
看着书房里堆积如小山一般的奏章卷轴,枫皱起了眉头感叹道:“万石,我倒不知每日都有这么多政务。”
“陛下,素日倒也不是如此,只是最近举国上下皆忙着陛下登基之事,有些不要紧的政务怕是暂缓了,如今堆积在一起,看着便多了些,平日里并没有这么多。”王万石一边帮他整理奏章,一边忙着宽慰枫。
枫用手揉了揉太阳穴,随手拿起一个卷轴展开看了,不多时便丢在一旁,冷哼一声道:“不仅仅是这个原因,怕是也有左相大人想给朕一个下马威的缘故,拿这些陈年的奏章充数,想要吓唬朕吧,这个奏章朕明明记得上月协助太上王理政的时候朕已经批复过了的,如今又堆在这里充数。”
他把书案上的奏章挨个的打开翻阅,见是不要紧的,或是之前还是太子之时,就已经处理过的丢在一旁,最后书案上也就剩下五六个要紧的奏章。
他正要挨个细看左相是如何批复的,却听见王万石小声的打了一个哈欠。
“万石,你先去休息吧,叫些年轻的进来伺候便是。”
他心疼的看着王万石,他年纪也不小了,日夜跟随在自己身旁,总是休息的比自己要晚,起的还比自己要早。
王万石忙诚惶诚恐的跪下道:“老奴该死。”
在君王面前打哈欠、咳嗽和放屁之类的事情,都是不妥的。刚才他忍了半天,始终是没有忍住,没想到便是掩着嘴,这哈欠依旧是被枫注意到了。
枫从御座上起身,绕过书案扶起了他。
“万石,何必如此,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下人,这宫里,知朕心事,心疼朕,处处为朕着想的,只有浩与你,如今你岁数大了体力不支,还是多休息休息,你把身体保养好了,朕还指望你多陪朕几年那!”
王万石听他语气温和,真情流露,心下自是感动不已,他抬起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珠。
“自从陛下回宫,老奴得幸侍奉陛下,陛下一直对老奴照顾有佳,老奴感念不已。”
“既是如此,你更不要执着于这些礼节,还是早点去休息了吧。”枫温言劝道
王万石还要推脱,但是却感觉自己身体确实力不从心,只好道:“谢陛下体恤,老奴去帮殿下安排值夜的。”
“日后宵禁之后,你便去休息,多安排些年轻的值夜便是。”枫冲他交代一句,忙又低头去看奏章了。
王万石复又千恩万谢了,方出去安排值夜的太监和宫女,不时,便有几个年轻的太监和宫女躬身静悄悄的进了勤政阁,小太监研磨,宫女奉茶,毕竟是年轻,再者能贴身侍奉天子说起来也是天大的荣耀,一个个具是精神奕奕。
枫不慌不忙,夜还很长,可以慢慢处理政事。
他打开一本,是地方上报某地今年遇到了百年不遇的雪灾,申请朝中救济。他见左相批了准一万两白银,从国库中调度,派均输令温厅旭购买稻谷,令当地县丞平价卖于受灾民众。并每日免费向灾民施粥两次,直到灾情缓解。
如此处置并无不妥,只是看到这负责采购稻谷的官吏也是姓温,枫心里倒是有些疑惑,刚叫了王万石一声,想问问此人来历,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令他休息去了,便苦笑着自言自语道:“果真离了万石,竟是诸多不方便。”
不过脑海中突然闪现了一下,想起之前左相大人家族中升迁的名单,忙令伺候的太监去档案中找了,待太监取来名单,拿来翻开了,温厅旭的名字毅然其中。他冷笑了一声,暂将奏章放到一旁,再看下一个。
下一个却是少府卿上的奏章,却是说如今新王登基,建议大修王宫,上次大修王宫还是天龙国迁都时候的事,如今王宫内诸多亭台楼阁已是破旧,而今国库充足,可以重新翻修一下。枫见左相批的意见也是准,上面批了将作大匠李凡典负责宫里各楼阁的维修翻新。这人虽然不是温姓,但是也在之前那个晋升的名单上,想必也是温家非同姓的亲属。
枫令太监取笔沾了墨,在上面又批了一个否字。如今王宫已是够用,他想起儿时在幽丽国时,每到王宫有如此举动之时,民间必然会增加赋税填充国库,民众有怒不敢言,贫苦者愈加贫苦,此事只会引起民愤。况且刚刚宫里举办了新王登基大典,想必也是花费不少,如今若再要动用国库中的银两,那亏空只能从百姓身上找补了。
后面两个奏章因为不涉及钱物,左相处理的也算是妥当,他便批了准字。等到看最后一个奏章,却是因为军部反应今年冬天较往年要冷,希望增加军士衣物的厚度,士兵的冬日衣物需要全部重新制作,看左相批复的意见却是个否字,原因是今年冬日士兵衣服都已经发放,重新制作需要耗费时日,便是再做也来不及了。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左相的意见倒是并无不妥,只是今年冬日确实是冷,士兵本身是为了保家卫国,如果衣服都穿不暖,实在是说不过去,他突然脸上露出笑容,拿起笔来在奏章上批复了另议两个字,显然心中已经有了决策。
处理完政务,也觉得有些乏了,这勤政阁里却没有安置原来书房中的床榻,他只好令太监取来几床被褥,就地铺的厚厚的,躺在上面也倒是惬意。如此闭上眼,一天的劳累之后,竟然很快便睡着了。
翌日,王万石依旧是早起了,来侍奉他穿衣洗漱,又令人安排了早膳。枫念着昨夜第一次亲笔处理的那几件政务,一时倒是没有惦念起昨日才入宫的素儿,他朝着金銮宝殿大步而去,心里踌躇满志。
“陛下,如何却驳回了少府卿的上书?按照规矩,陛下新登基,大修宫阙也并无不妥。”温峤听闻大殿执事太监宣读了枫的批复后,挺身上前皱眉询问。
“是啊,陛下,如今国库充足,臣等认为大修皇宫也无不妥。”右相钱学忠也上前一步符合着温峤的话。
“左相大人,朕看奏章如今还有地方遇到百年不遇的雪灾,有这维修宫殿的钱,不如拿去救灾,再说了,朕记得迁都至此也没几年,当时这宫殿是大大扩充过的,朕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再浪费国库里的银子。”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让左相倒是不好争执。
“是,陛下。”温峤听刚才太监宣读,那赈灾的折子陛下倒是批了,这个修葺皇宫也不急于一时,日后还有机会,所以也没有再争执。
枫从大殿太监手中取过那个军部的奏章道:“这个左相大人是批了否的,朕倒是有些不同的想法。”
温峤忙道:“陛下,微臣倒不是不赞成再做冬衣,只是这时间仓促,即便是做好,发下去,也是明年春日了,不如明年再做。”
枫走下御座,几步到了温峤面前,冲他问道:“可问左相大人,目前我国镇守边疆的士兵有多少人?”
温峤斜眼看了一眼负责军部的太尉史,太尉史忙上前一步低头禀报道:“禀殿下,近来几年边疆稳定,军队人数已是缩减了多半,目前镇守边疆的约有三万将士。”
枫冲他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太尉史忙又退到一边,枫一边踱步一边点头道:“三万件士兵的衣物,一时之间确实难以制作出来。”
温峤当他是认可了自己的意见,便道:“所以老臣驳了,想是明年再做新的军服时,可以做的厚些。”
“不知左相大人想过没有,如今你我众人皆在屋里,便是冬天,有炭火取暖,那些士兵要在室外守家卫国,如何可以度过今年冬天那?再者,如果明年冬天却不冷,便是做了厚的冬服,倒是不合时宜了。”枫言道
殿下众臣听他说的有理,忙都低头道:“陛下圣明。”
只是温峤心里暗自冷笑:“便是说的如何有理,看你却如何解决此事”
枫看他脸色,知他心中所想,脸上微微一笑,自信满满道:“大司农可在?”
大司农常御柱忙上前一步,躬身听令
枫道:“你去发布御旨,就说如今需要制作轻软坎肩,可以穿在现在士兵盔甲之内的那种,无论是官立织造司还是民间私人作坊,均可设计制造,如选中,明年可以承接军服的制作。每处所呈上的样品,不得少于三十件以供甄选,三日之内必须呈上方可参选。”
常御柱忙遵旨退下
“陛下,便是各地织造司加上民间的作坊,一处三十件,对于三万件的数量,也是杯水车薪”温峤嘴里说的客气,心里却在耻笑他幼稚的想法。
枫却不理会他的语气,又道:“籍田令可在。”
籍田令也忙上前听令
“朕令你去贴御旨,凡是家里有士兵者,每家给钱若干,便说今年冬日寒冷,边疆士兵需要棉袍御寒,令她们加紧制了棉坎肩缴纳上来,她们必定惦念自家亲属,会加班加点制作,只是银钱要给的充足,莫让这些士兵的家人还倒贴了钱。”
籍田令忙答应了
“朕知有些士兵家里却是无人,缺失的那些,便要靠着大殿上的诸位爱卿了,朕也不勉强你们,只是朕想,诸位爱卿哪家不是奴仆上百,便是做多了的棉衣,或者往年淘汰的棉衣,也先拿来用了,总好过没有,朕也不强行要求,诸位爱卿自己看着办吧,三日之内,也要缴纳上来。”他复又吩咐道。
“陛下,只是这棉衣也有织造局制造的,也有百姓家制作的,怕是衣服大小不合,良莠不齐。”温峤依旧不死心的反驳说。
“左相大人,俗话说远水救不了近火,有总比没有强,朕令做外衣里面可套用的棉服,原本就是为了穿在里面,免得士兵的衣服样式不统一,有碍观瞻,再者,万一天气暖了,脱下里面的夹层,外衣依旧可穿。”枫昨夜料想温峤必然会反驳诸多理由,便是早已想好了应对之话。
温峤半响无语,只得退后一步,也没有再继续反驳。
众臣见新王施政倒是比以前的周文帝有了许多决断,顿时对眼前这个少年天子有了些许佩服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