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讲!干妈,不许你这样胡思乱想。你真那样了我怎么办?没爹没妈的,好不容易有了个疼我的干妈,可你又……”说到伤心处,潘梅也哭了起来。
“哎哟!我的乖囡囡,我怎么舍得扔下你不管呢?好了好了,都是干妈不好,干妈不该这样说。”
“更不该这样想!”潘梅抬起泪眼说。
“好,更不该这样想!下不为例,好吗?”
“真的?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大人说话可要算数啊!”
“好好好,干妈说话绝对算数。”
“咱拉钩。”
“拉钩就拉钩。”范加英伸出右手和潘梅的指头纠缠在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潘梅这才破涕为笑。
傍晚时分,潘梅陪范加英吃好方华烧好的晚饭后,在确定方华不会再回来,于是她决定上街给干妈买瓶洗发水,她的头该洗了,却发现洗发水没了。
街道两旁的香樟树枝繁叶茂,一蓬蓬像一把把巨伞,凉爽着行色匆匆的过客,两旁的商店里的货物琳琅满目,吃的、穿的、用的,塞满了街上的每一间店铺。美妙的音乐在那些商店中此起彼伏。
忠庄文化宫。
现在正是上班高峰,舞厅里的小姐从外面吃好饭,三三两两,像幽灵一样游荡了回来。有的小姐被客人送回来还犹意未尽、情意绵绵,久久不肯分手。
潘梅走进文化宫对面的一家日用品商店,为范加英选了一瓶洗发水,还给自己买了一块廉价香皂。
她只能买这些,美丽漂亮的衣服她从不敢奢望,谁让她有债在身呢?她穿的衣服全是柳红和厂里要好的几个同事送的。
“肖梅!肖梅!”刚才还在墙根处和一个男人卿卿我我、缠mian不舍的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叫住了刚走出商店的潘梅。
“我就说是你嘛?怎么?上街买东西呀?”
“嗯……”
潘梅想了老半天,才想起这个女人是干妈村的,她的老公是一个能做她父亲的半焉老头。听村里人都叫她“阿巧”。
“怎么是你?你在这里干什么?”潘梅一脸的惊奇。
“在这里上班呀!这里的工资可高了,一个月能挣几大千甚至上万元呢!”说这话时,阿巧脸上绽放着异样的光彩。
一个月能挣这么多没听错吧?什么钱这么好挣?潘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准备离开。
“嘿!干吗急着走呀?既然来了就到我那香闺玩玩去。”
“不了,改天吧,我今天还有事呢!”
“就是在路上遇到个熟人也应该打个招呼嘛,何况咱俩还是来自同一个镇呢?是正宗的老乡!”
“同一个镇?没那么巧吧?”来了这么久,潘梅从没遇到过同一个镇的人。
老乡倒是不少。
“就有那么巧,是龙坑镇吧?那时我问过你爸,听说你叫肖梅,我是龙坑镇大坝村的,叫刘巧巧,你就叫我阿巧吧,走,上我那儿坐坐。”不容分说,她拽着潘梅就往文化宫跑去。
这是忠庄镇最大最豪华的舞厅,它四面八方有大小不等的二十八个包厢,400多平方米的大厅足足有一个足球场大,8只特大的七彩水银灯从四周交叉重叠射向舞池,使得整个舞池变幻莫测、如梦如幻。
美丽性感的女歌手正在舞台上扭动着蛇腰,装腔作势地唱着“遇上你是我的缘,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我爱你……”台下口哨声和尖叫声如潮水般一浪盖过一浪。
穿过震耳欲聋的舞池来到东边一个小角落,一扇小门把外面的纷杂世界和宁静分隔开来,但地底下还是传来地动山摇的震动感。
坐在阿巧的小床上,听她诉说着她的不幸遭遇,才知道她和自己真的是来自同一个镇,而且也是被卖到这里的。她们同岁,不过她比潘梅大四个月,现在已经是一个两岁孩子的母亲。
两年前,只有十五岁的她被人贩子卖给了比她大二十二岁的老光棍陈阿水。
“你怎么不逃走?就那么轻易地屈服于他们?”潘梅听后一脸的后怕。
“逃过。但我不识字,逃出去不知往东还是往西,后来被他们抓回来差点打死。每次被抓回来,不但被他打,而且还要被他父母打,晚上被他剥光衣服吊起来或是捆在凳子上拿烟头烫,很久都不许我出门。我被他们折磨得生不如死,直到我生下女儿小花。”说到这里,阿巧已失去了刚才的平静,但她在尽量克制自己,不让泪水滚下来。
“也许是考虑到和我年龄的悬殊,女儿出生后,他对我放宽了政策:只要不离家,不离孩子。他允许我白天出来玩,而且干啥都行,但不许在外面过夜。哎!现在我算是半个自由人了,按说我应该高兴才对,可我却高兴不起来,我想我妈,想我的兄弟姐妹,想我的家乡。我好想回家哟……”泪终于忍无可忍地从她脸上滚滚而下,一时间已泣不成声。
“你应该告诉你父母,让他们来带你回去,他们知道你在这里吗?”见阿巧哭她也想哭。
“不行!我都已经这样了,哪有脸见他们,让他们就当我死了吧,这样,我才永远清清白白地活在他们心中。”
“可这不是你的错!”看着凄婉的她,潘梅的心好痛。
“那又怎么样?能还我女儿身吗?我那时才十五岁呀!”
看着悲痛欲绝的阿巧,想着比她好不了多少的自己,心中充满了苦涩,泪水也不由地往下滚落。
“其实我现在过得也不错,白天可以尽情地玩,尽情地疯,就是晚上难熬点,但再晚我都要回去,不是真的怕他,而是为了我的女儿。有时候我在想,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就是我想要的生活,有光鲜的一面,也有阴暗的一面。”阿巧抹了一把眼泪,苦笑着说。
“对了,听说你都已离开方家了,却还想着要还那笔钱,为什么?”她没了先前的悲伤。
“不为什么,只想向他们证明我不是他们所说的‘鸽子’。”潘梅喝了一口阿巧递过来的饮料。她喝不惯这种甜品,还是白开水好喝,始终认为白开水才是世界上最好的饮料。
“你父亲为什么要卖你?你肯定不是他亲生的。”
“你怎么知道?”潘梅一惊,脱口问道。
“哎哟,还真被我猜准了?当初我一看就知道那人不像你亲爹,那么丑的人怎么能生出你这么漂亮的女儿来。”阿巧得意地笑道,仿佛她从来都没伤心过哭泣过,虽然眼角还挂着泪水。
“他是我继父。”潘梅看着她,惊诧于她能在哭与笑之间如此收放自如。
“那你就别犯傻了,是不是鸽子又怎样?证明了又如何?他们不要你,是你的不幸;这里的人不要你,是你不幸中的万幸,你就赶快逃吧。你念过书,识字,想逃多远就逃多远,还去还什么钱?这里的人最坏,他们本来就喜欢无中生有,给你乱加罪名。如果让你以后的老公知道你曾嫁过人,还不知道要怎样贬低你呢。那钱你用过一分了吗?我父母含辛茹苦地养我十五年,用到过我一分钱吗?没有!倒给人贩子15000元,******,那钱我连边儿都没看到过。你肯定跟我一样,连看都没看见过,更别说是用了,凭什么你去还那笔钱?再说了,如果不是为了他那要死的老子,你就拿刀架在他方华脖子上,他也不会点头答应娶你。凭他的文化、人才,那容貌,多英俊多酷,什么样的女孩没有?”
“所以我一定要还,他英俊与我无关。我只要向他证明我不是鸽子,然后就永远离开忠庄镇。”
“哎哟!我的傻妹妹,你怎么这么固执呀?还什么狗屁钱嘛?你还为他父亲披麻戴孝了呢!家中双亲都还健在,凭什么为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头戴孝?”阿巧愤愤不平。
她说得也有些道理。
“不管怎样,这钱我一定要还。”潘梅又想起了方华那张不屑一顾的臭脸。
“尊严!什么狗屁尊严,有钱就有尊严。我听说他差点把你害得连命都没了是不是?那跟他们还谈什么尊严?唉!这叫什么事呀?你嫁的男人嘛不要你,你却不肯走,而我不肯嫁的男人嘛又死命地拖着我不放。对了,你不是急等钱还债吗?”阿巧的双眼突然放出光芒。
“嗯,可这钱也实在是难挣啊!不然我早就走了,哪还会呆在这里受这份罪?”对于阿巧那些不符合逻辑的话,潘梅不想和她争辩,她知道,没念过书的人的逻辑思维是相当简单的。
“那好,来我这里上班,就凭你这身段,这容貌,担保不出一个月就能还清你的债。”
“一个月?太夸张了吧?”
“不信你试试,一个月完不成,余下的我给你补上!”她一拍胸脯,“你看,在这里我要多快活就有多快活,不但能享受到一般人不能享受到的高档生活,而且还能轻松地赚到比一般人高出许多倍的工资。在这里我如鱼得水,并且在这一片扑朔迷离,变换万千的光怪陆离中,我可以找到精神上的寄托,从男人的甜蜜的*和消魂的肉体快感里去填补我内心的空虚和寞落。十五岁前的我已经死了,而现在开始的是我的第二次生命,十七、八岁是人生的黄金时光,你我都得好好抓住,不能让它白白溜走。”说着她弹了一个响指,很放荡地扭动着腰肢。
潘梅惊骇地听着她的高谈阔论,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同岁且有着相似不幸遭遇、但却比自己老练无数、世故无比的老乡,内心在隐隐作痛,原来生活可以造就一个人,也可以毁掉一个人。
潘梅虽不懂男人和女人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她隐约感到不会有什么好事,留在记忆里的永远是母亲的哀嚎、继父的毒打。她永远也不可能来这里上班,永远不会!
就在潘梅沉默不语的时候,阿巧打了个电话。
不一会,进来了一个西装革履,梳着油亮的四分头的男子。
“阿巧,什么事?”一进门就搂着她,在她身上又摸又捏。
“我这位老乡准备来这里上班,但她不会跳舞,来后生意可能不尽人意,你今天就教会她跳舞。”阿巧风骚地踮着脚尖,扭动着蛇腰迎合着那男人,两人“呲吧呲吧”地亲个不停。
长这么大,潘梅还是第一次发现男人和女人之间的这种亲昵动作,她羞红着脸躲到墙角边,准备开门离去。
却被那男人发现了……
眼睛突然间亮了起来,发出贪婪的淫光,那男人放开怀里的阿巧,重重地咽下一口涎水:
“哇噻!这小丫头好漂亮啊……”话音未落,人已如饿狗扑屎一样扑向了她,潘梅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已被重重地扳倒了。那人顺势往她身上压了下去,“做舞女太可惜了,做我的小情人吧!”
“啊……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