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山,无踪无影,灵树幻化人形,救了掉落悬崖的宇文恒,任世人寻遍悬崖下的一石一砾,都不可能找到宇文恒的一片衣角。
他上半身赤裸着,泡在缥缈山的水涧中,只露出肩膀的位置,闭目凝神,身后是不见源头的天河之水,治愈着宇文恒的身心。
“宇文靖此刻或许需要你。”灵树大神对着宇文恒,抛下这样一句。
他听到这个名字,是心痛的滋味,睁开眼睛:“大神,靖儿她怎样?”
“你想知道?”
“嗯。”
灵树勉为其难,挥手掀起一道水墙,在宇文恒的眼前。
那上面是他坠崖后,宇文靖所发生的的事情。“靖儿。”他动容了。
“我这就去见她。”宇文恒见不得她受委屈,真的想快点回到她身边。
“想好了。”灵树大神问他。
“我不能留她一个人独自面对,我情愿替她分担。”宇文恒直言。
“可你的身体········”灵树面露担心之色。
“我留在这儿修养,就是为了再见到她,大神放心吧,我无碍。”
“哎~不知道你们凡人是为了什么,你的身体在这儿,恐怕心早已经陪在宇文靖身边了吧,罢了,我方才是想说,你的身体已经无碍了。”灵树真是个顽皮的老头。
“多谢大神。”宇文恒松口气。
“你这会儿知道谢我了,你刚来的时候,是不是吵着嚷着的要回去。”灵树越说越来气。
宇文恒抿抿嘴,微低着头。
“那时要不是我打晕你,把你扔在水里给你疗伤,你回去,还要再和宇文靖阴阳相隔一遍吗?”灵树好像和人相处的多了,像是换了一个脾气,十分可爱。
“大神教训的是。”
“走吧。”
“嗯。”
他还是没有变,永远都是宇文恒,可轩辕已经物是人非,他会否坦然接受呢?
“放我出去,放开我,宇文卓,你放我出去,我就是要去林方,就是要请问尘世子来救公主,你怕了?”她还是不肯放弃最后一丝救宇文靖的希望,也在心里坚信着宇文靖还活着。
任凭她如何哭闹,都没有人理她,宇文卓撤去了看着她的人,换来的是一道铁链将她锁住,她倚在门边:“公主,公主,他们都这样欺负你,他们都冤枉你,你快醒醒啊,告诉他们你不是邪星,你没有杀害陛下,公主~~~~~”
除了宇文恒,世上最相信她的人只有文儿了。
清风就守在院子的一侧,听着她哭喊的声音,心里该是一样的痛。
他和她是一样的人,认定了就不肯回头的人,他们两个又是不一样的人,各为其主。
“清风,我知道你在,去告诉宇文卓,公主她生性洒脱,为人善良,上天庇佑,她一定会再现人世的,而我也一定会追随公主一辈子。”
清风没有回他,转身离开了。
好端端的一个轩辕皇族,竟没有一丝喜庆的氛围。
随着宇文恒的离开,灵树大神的缥缈山再次踏上路程,缥缈无踪。
他在缥缈山上俯瞰人间,不知何时,自己竟有了人的感情。
“哎~宇文恒,你这一去,怕是也得不到心中想要的,恐怕还会再一次送命,而这一次,我帮不了你了。”他竟为他惋惜。
“人世就是这样,有太多的所遇非所求,所求,求不得,还是做神仙好,长命百岁。”灵树摸着胡须,喝完杯中最后一滴茶水。
他一开始救下宇文恒,就应该想到了会有今天吧。
林方王病逝,默问尘继承大统。
林方新王继位,他王袍加身,那个温良如玉,独自受着情伤的默问尘被藏得很深,少年座上他是青出于蓝的继承人,胆识魄力不亚于林方先王,他还是林方少女倾心想嫁的第一人选,可他的王后,只想留给他一见倾心的那个人。
一朝上殿,群臣叩拜,大权在握,意气风发,九霄之上,两颗帝皇新星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轩辕帝猝然薨逝,王上理应派人吊唁,以显我族与轩辕世代交好。”新相先行提议,看他之面相,定是与辅信谋略相抗衡的肱股之臣。
“准。”
“是。”
轩辕一方同样是这个意思。
“林方王旭荣病逝,丞相替我走一趟吧。”皇位上的少年只经过短短数日的磨练,做起事来已经显得老成持重了。
“臣遵命。”
从此之后,未来的天下,便尽归他们执掌。
默问尘从不否认他对宇文靖的仰慕,也不曾隐藏他对宇文恒的欣赏,他视宇文恒为朋友、对手,更希望这样较量一辈子,不用分出个胜负,可世事不由人定,也不顺人意,他竟比自己先一步离开了,想想,自己与他的争斗根本还没有开始呢,人生的一大遗憾。
忙完了大事,才有空出来走走,他蓝黑相间的衣袍,庄重端持,袖上绣着鎏金的龙纹,以示他身份的尊崇,人靠衣装,这话一点都不假,默问尘本是便是五官端正,标准的美少年,他自幼习武,自制力极强,什么衣装穿在他身上都能超出它本身的效果,如今这般,更显他帝王本色,是镇得住天下的人。
他一路走着,不让人看出他的心思。
阁上青鸾的琴声又响起,由哀怨转为平淡无求,传入到默问尘的耳中,也只有这琴声,是能平复他心中愤懑的良药了。
“父亲走了,该换我护着妹妹了。”他这话只说给自己听。
青鸾时常带着面纱,就算是不见他人,也不肯摘下,那块伤疤带给她的是伤痛,看到它就会想起不愿提及的往事,可是,越是隐藏,被挖出来的时候就越是痛。
默问尘不敢惊扰妹妹,只是在楼下静静地听着她的琴音,放眼整个林方,能让他如此紧张的只有这个妹妹了。
一曲作罢,她停下。
跟在青鸾身边的慕青,下楼来。
“王上,公主请您上去。”
他一脸疑惑,不知自己是何时暴露的。
“公主,王上来了,奴婢去泡壶茶。”慕青离开了,给他们独处的时间。
“哥哥是来看青鸾的?”
“额~嗯。”他毫不隐瞒,语气就像是小时候玩捉迷藏时,被发现了一样。
青鸾沉默了一会,被面纱遮挡住的脸上有些迟疑,她终还是鼓起勇气,问了心中的话:“是否传来轩辕的消息了?”
“是,轩辕皇逝世,他就快要继承皇位了。”默问尘希望她能坦然面对,没有丝毫迟疑的告诉她。
“也好,他可以的。”只有这短短的几个字,可她心中不是有万语千言吗。
再次陷入沉默中,默问尘了解她,体贴如他,将妹妹揽入怀中:“有哥哥在,难过就哭出来吧。”
她哪是铁打的人呢?被哥哥抱在怀里之后,她完全依靠着他,大声的哭出来了。
“哥哥,他当时为什么连一句骗我的话都不肯说呢,至少,他对我说一句会留下来也好。”青鸾像孩子一样的哭声戳中了默问尘的软肋。
“留不住的,我们便不强求了。”他安慰妹妹。
“父王也离我们去了,轩辕皇也是这样,为什么他们都要离开呢?”孩子气的问题,确是世人无法回答的。伴着哭声的这一问,伤尽了天下人的心。
“靖公主,她也一定很伤心。”
默问尘再次皱起了眉头,轩辕却没有传来关于她的任何消息。
文儿还是不肯妥协,送去的饭菜都被她扔了出来。
清风不得已,前去劝她:“你何苦要和自己过不去。”
“告诉宇文卓,不要再送饭菜来了,下次,直接赐我毒药。”她太过执拗,这一点和宇文靖一模一样。
“你为了靖公主,都不该做这样的傻事。”
她或许将这话听进去了,眉眼间的怒气不见了,转而换上了忧愁。
“我可以帮你。”
她才肯回过头来,看着他,眼里有疑惑,也有期待。
他递给她新的饭菜,还有一把利刃,可以让她在天黑无人的时候划开锁链逃出去。
夜里,她果真要这么做。
时辰到了,她掀开被子,还未等起身,门外的锁链好像被人弄开了,只有一声,不知道是用什么开的,不像是钥匙,也不是刀刃劈开的声音。
她屋里暗,只有丝丝月色,慢慢起身,拿着利刃,躲在门后。
门开了,文儿听着他的脚步声,他进来之后,文儿拿出手中利刃从身后朝他刺去。
那人立刻转身抓住文儿的手,可见他身手敏捷。
文儿被抓的生疼,在月色中竟看到那人的真面目,竟是传闻在林方已经坠崖身亡的宇文恒世子。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世子爷?”
宇文恒松开她的手。
“是我。”
这两个字可比任何话的分量都重,他的出现,无疑是救宇文靖出黑暗的唯一希望。
宇文恒放开她的手。
“世子,公主她被关在官冢里,如今不知生死,求世子爷救救她吧。”文儿跪在他面前。
“文儿,你家公主她还活着。”宇文恒俯身拉她起来,这句话定了她的心。
“你误会卓儿了,他此举就为了保住靖儿的性命,这也是如今唯一的办法。”
文儿这才明白过来,“文儿信世子您的话,您是唯一真心对靖公主好的人。”
“卓儿他甘受你的质疑,也要隐瞒真相,只是因为要堵住天下人的嘴,他的心中一定也不好受。”宇文恒早已洞悉了这一切。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救公主了吗?”
宇文恒沉默了,清冷的容貌下是忧心忡忡。
夜风冷,霜叶寒,他白衣如仙人,站在城楼的最高处,他身上带着飘渺山的灵气,着实的仙风道骨俯视着轩辕权利最盛的人,已然褪去了先前的稚嫩,阳光开朗的少年不在,是执掌一方天下的绝情人。
夜凉透,只剩下他一个人。
突然风起,他朝窗外看去,见一人影闪过,他却看清了,方才那人的身形像极了已经逝去的哥哥。
他立刻站起,循着过去。
推开门,却不见一人,他转而叹自己眼花了,可那声轻叹里有失望。
“卓儿。”那人已经在自己身后的几米处。
他不敢相信那声呼唤是真的,怔在原地,怕自己一回头,再也不能听到熟悉的声音。
他缓缓的回过头去,紧张、害怕充斥着他的内心。
灯光下,相处了十几年的那张孤高帅气的面容清清楚楚,是自己最亲的哥哥。
“大哥?真的是你回来了?”原地的他轻声问,多盼着不是幻觉。
“是,卓儿,我回来了。”他一字一字说的清楚。
他才走上前去,双手握上他双肩:“你真的没死吗?我还以为,我~~~~”在哥哥面前,他永远还是个孩子。
“我掉落悬崖,大难不死,被人救下,修养了很久才恢复。”这也是实话,只是隐瞒了缥缈山的事。
“那便好,从此以后,你继承大统,我来辅佐你,还是按原来的那样。”宇文卓真心的期盼。
“我这次回来,不继承皇位的,我只想带靖儿离开,无论去哪儿都好。”
宇文卓抓着哥哥的手慢慢松开,他转过身去:“原来你是为靖妹妹。”眼里话里的落寞。
“你知道~~~~”他转回身。
“轩辕已经容不下她了,只有我可以。”他对一切了如指掌,他不在乎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只有这一个目的。
“你只是为她回来的,为了她也可以不要你的家吗?”宇文卓苦笑。
“余生足够了。”他一向这样,决定了的事不会改。
“你的心里就只有儿女情长吗?”他大怒问他。
他平静的反问:“你的心里就只有皇权吗?”心里也期待他的解释。
他直言不讳:“我只为担起属于你的责任,可现在,我已经无法松开手了。”
兄弟之间的谈话,第一次争吵。
“叔父把皇位交给你,也应把靖儿交托给你了,你却将她当成是罪人。”
“是,可她不是我们的妹妹,不是叔父的亲骨肉,不是我们血脉相连的亲人。”
“同生同长的情谊你完全不顾了吗?”
他快被说服了,但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她是杀害叔父的凶手,就算我绕过她,她依旧是整个轩辕族的仇人。”
“你信吗?”
他愣住。
“问问自己的心,不该让别人的话作践了自己的想法。”
宇文恒挥袖离去,只留下一句话:“你若信了,便不是为我们担着天下,而是为天下放弃了我们。”
他苦笑,已经分不清这是今天的第几次了:“哥哥就是哥哥,永远都是我遥不可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