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康,今夜,护国公府来了客人?”问话的是男子低沉又夹杂了几分散漫慵懒的声音,话音刚落,便又响起了几分低低的咳嗽声。
因为小阁上风太大,着实吹得他有些不舒适,唤作少康的男子忙将刺金的披风往他肩上盖,却也不碰他,只是在距离微乎其微的毫米之时便松开了手,然后后退了一步回答道:“是,主子。来人是老太太的故交,专程来送老太太一程。”
“倒是有情有义……咳咳……”白绫覆眼,让他看不见这世间的风花雪月,却好像又能敏锐地捕捉到世间的种种风花雪月:“怪不得今夜这府里竟有些热闹,这故交有些意思。”
那句“有些意思”含了些意味深长,不等少康回味,便又听到他道:“祖姑母临去前,我去探望了祖姑母,她劝我不必与父亲置气,世人终有一死,但遗憾唯有子欲孝而亲不待。我反复琢磨祖姑母说的这话,却不知个中滋味,毕竟是我先去还是我爹先去,这还说不准,你说是吧,少康?”
“容王爷很担心您,若不是鞭长莫及,知道您就在京城里,王爷只怕早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少康不敢评价那句“谁先去”的问题,他家主子乃地位无比尊贵的容王世子殿下,容王府非等闲权贵,一掷千金也不在话下,就不信找不着这世间能医治世子的奇人,但世子离家出走已有三年,似要与容王府断绝了联系不可,就是世子的心腹少康等人,也是在这两天才刚刚寻着了世子殿下。
王爷派人大江南北地寻世子,也就是最近才得到消息,世子辗转入了京,此刻王爷正欣喜若狂地往京城赶呢,若是到时候见到世子对他的态度仍是不冷不热,还不知这父子俩要闹得怎样一番田地呢。
容王府世子容之,乃容王府的心头肉,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就算世子乃庶出,但王爷尚且都对这个儿子小心翼翼百般宠爱,就是王妃也不敢大声与世子说一句话,足以可见世子容之在容王府的地位如何。可惜就可惜在,这父子俩不对付,世子总是对王爷不冷不热甚至嗤之以鼻……好在从前还有个容老太太斡旋在父子俩之间。
容老太太娘家正是北方容王府,与老太爷乃嫡亲兄妹,如今的容王爷正是容老太太的亲侄儿,世子论辈分,称容老太太一句祖姑母,容老太太无所出,养在膝下的儿子,如今的护国公也没有个子嗣,加上容老太太对世子又多了几分怜惜,因此与世子的关系很是亲厚,此次世子入京,怕也是因为容老太太重病。如今容老太太没了,容王爷还不知能不能在世子跟前讨个好脸色呢。
果然,因为少康多劝了一句,容之颇有些不耐地嗤了一声:“我倒不知与我一同长大的少康,什么时候竟与父亲的关系如此亲厚。你也用不着替他说好话,他以为一个世子之位便能笼络父子间的关系,却不知这独独是我最不稀罕的。若他真的觉得有愧与我,前两日,又怎会有人误袭了马车?若当日坐在马车内的人真是我,只怕你今日便不必跟在我身边了。他欠我的……太多了。”
“少康不敢。”少康的面色微微一变,也知是自己逾越了。
少康一年四季皆冷着一张脸,难得像这般变了面色,容之虽看不见,却能从少康的声音与语调上察觉分毫,到底是一同长大的,容之能允许靠近身边的人并不多,倒也不多为难少康,转而问道:“今日信阳王府大宴宾客,没发生什么大事?”
他态度慵懒,那比之绸缎还要美上几分的墨发也不拘一格地散在那,身上披了件少康带给他的披风,方才因为在小阁上吹了风,脸色有些微微苍白,此刻暖和了回来,面上便有了几分血色,那薄唇似有若无地上扬,当真是比女子还要惊艳上几分,这便是北地的容王世子,这世间唯独一个,令世间美艳女子都自惭形秽的男子,他病弱、懒散,却又极度危险,且阴晴不定。
他从未沾染了血腥,无暇得让人崇敬而不敢玷污分毫,却又不知已经惹了不知多少人命,像魔鬼一般勾魂摄魄要人性命,他像罂粟一般美丽,危险!
也只有少康这样的人在他容之面前,仍是面色冷峻生人勿进,这也是少康能长久侍奉于容之身边的原因。对于容之的问话,少康据实以答:“今夜信阳王府发生了两件大事,其一,信阳王府老祖宗秦月出,沉睡六十年,醒了。”
果然,一直漫不经心的容之听闻及此,微微挑眉:“醒了?奇迹,奇迹,真是奇迹!我令你去信阳王府代为贺寿,你可见到她了?”
少康摇头,又想起自家主子看不见,便道:“不仅是属下,在场所有人,就连当今圣上都不曾见到那位老祖宗现身,在场之人无不震惊,但还来不及为不见老祖宗真容而惋惜便纷纷散了……”
这就与少康要说的第二件事有关了,少康去信阳王府时,将容老太太仙逝的消息带了过去,众人还来不及震惊于秦月出醒来的事,便纷纷散了席,好端端的寿宴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容老太太没了,寿宴当然砸了,世子容之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老太太好心,他可没那么好心。
少康也没在寿宴上见到信阳王府老祖宗真容,但方才见兰姑与秦月出等人来了护国公府,少康便知道众宾客当然无法在信阳王府见到这位老祖宗现身了。
少康将兰姑与秦月出方才来府中送老太太的事与世子容之一一禀报,只是少康错把白发苍苍的兰姑认作了信阳王府的老祖宗,将真正的秦月出当成了一个小丫头,一来二去间,也并没有说得很详细。
容之好似对此也不是很在意,只慢悠悠道:“少康,还有第三件大事要发生。”
“属下愚钝,请主子明示。”
容之似笑非笑道:“我爹要入京,便让他做点实在事,让老头子入京时修封聘书来。”
“聘书?”少康对此颇为意外。
“我们容王府与信阳王府本就有婚约,这也是祖姑母临走前的意思。”容之乏了,便又有些精神不济,轻咳了几声,便让少康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