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不可一世举刀耍狠的南明刀客此刻眼神中透出了一丝恐惧,但显然并不想就此认栽,他把刀换到左手,咬着牙从另一个角度向荆放斩来。
场内所有人都觉得这一战胜负已分,常用手都敌不过,换成左手结局只怕更加悲惨。朱长禄却是面色紧张,向荆放喊了一声小心。
当弯刀快要斩向荆放时异变陡生,锋利的刀身上骤然升起赤红的火焰。
符咒武器!
这一切来的太快,人们都来不及为南明刀客这一刀吐出口中惊呼的空气时,荆放迎击的锏已经到了。
还是那么准确无误的挡住了弯刀,还是那样迅疾又带着强横无匹的力量,这一锏威势比刚才更甚,像一匹野马一样向南明武士撞来。速度和力量合为一体将会化作什么。野马撞上肉体凡胎将会是何等景象。
南明刀客整个人瘫倒在地上捏着左手尽力压抑着口中的嘶喊,弯刀落在地下,刀身已短了一截,上面的火焰也无影无踪好似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完胜!
人群先是沉寂半刻,而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和叫好声。亢奋的人们不断指着三个南明人咒骂。
另外两个南明人一见势头不妙,战战兢兢的掏出身上所有钱扔在身后兴隆器坊地下,搀起地上的同伴便想逃窜。
那名刀客伸着右手颤抖着想捡地上的残刀。
一只大手已抢先一步将刀拾起。
荆放收起了锏,将弯刀拿在手中反复打量。
“阁下未免欺人太甚!”刀客恨恨道,眼中闪烁着怨毒的色彩。
荆放没有搭理他,望向刀身果然有符咒字样,只是并不是自己熟悉的字体,捏住刀柄末端将刀横置,从磨损严重的刀柄上念出了几个字。
“元治二十三年,荆止。”
荆放的声音不大,但当他开口时,激昂的人潮自觉降低了喧闹声,不少人都听见了这句话。人群又是议论纷纷,元治是先帝的年号,距今都有快二十年了。
而荆止。
朱长禄苦笑到:“原来是败给了令尊的刀,朱某也不冤了。”
这句话又是给围观群众加了一个话题,不少年纪稍大者已经猜到了荆放的身份,不由得喟叹连连。
荆放摇了摇头,道:“这把刀落入敌手,加持了火系符咒,沾染了越人鲜血,已经不是我父亲的刀了,就此毁掉也好。”
这刀竟是出自荆放父亲之手!
荆放在人群中便觉得这把刀眼熟,待到南明刀客抽刀想硬闯时看的真切便确认无误。刀客败的这么惨不是因为荆放太强,而是他速度型的打法正好被感知系的荆放克制,不管他出招再怎么快,荆放都能从他的杀气中料敌机先。而且杀手锏同样是符咒武器,和避祸匕首不同,杀手锏作为荆放为好友徐云庆打造的防身武器,除了避祸之外还附带了一个攻击性符咒:爆发。
荆放考虑到徐云庆平时带兵打仗剿匪平乱面临的危险情况极多,除了感知杀气更需要在预知危险的瞬间爆发出强大的战力御敌,因此他给杀手锏附巫了一个在几秒内消耗极大体力激活身体最大潜力的符咒“爆发”,战场上决生死不过数招而已,这几秒已足够使用者脱离险境。
荆放虽然平时不怎么练武,但是每天打铁臂力还是远胜以速度见长的南明刀客,再加上两大符咒的加持,赢的如此轻松也就在意料之中了。他记得这把刀是父亲为一名军中将领所铸,如今落在南明人手中还换上了火系符咒,多半是那位将领招逢不测武器成为了战利品。
他想到此节说罢目光更冷,望向南明刀客道:“大越欢迎商贸往来的朋友,但不欢迎拿着抢来的武器逞凶的恶徒。”
南明刀客面如死灰,知道这刀要不回来了,干脆的向左右轻道一声:“走。”
另外两个南明人架着他便要离开,眼看一场风波就要就此落幕时,人群外传来一阵“回避”“让道”的大声叫嚷,一队衙役簇拥这几位锦衣束冠的官员分开看热闹民众走到了兴隆器坊门前。
荆放定睛一看来人,却是瞧见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那对官员看服饰由明越两派人组成,走在最前的越国文官看面目竟是和荆放有六七成相似,冠帽下的整齐劲发却已是夹杂些许银丝,冷峻的外表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待看清了场中局势,见到三名南明武士的惨状,一位方脸长须的南明武官从队中走出,对着三人冷哼一声:“丢人现眼,还不快退下。”
三人大气都不敢出,乖乖站到众官员之后与衙役并排。
队伍中又走出一名体型偏胖,衣着华贵的南明老人,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对着那位为首的越国文官抱拳道:“让荆长史见笑了,这三人也是小徒的扈从,在下为探真相将他们一起带来,考虑到他们出身乡野举止粗鄙不登大雅之堂,所以没有一齐带在身边,不想一时不察便惹出祸事,老夫驭下不严实在心中有愧。”
那中年文官便是荆放二哥荆久,在鹫岭中隐隐位居郡守门下诸幕僚之首,他听的那南明老者语气谦和,也是一副和颜客气道:“事情缘由还不明了,爵爷毋需不必如此揽责,不瞒您说。”
他一指站在身前的荆放,继续说道:“此人是本官家中胞弟,平时就喜欢舞刀弄剑。一会咱们问清是非曲直,不管错在哪方,荆某作为一方父母官,一定秉公处理。”
那南明老者捋须点头笑而不语。
荆久转头望向朱长禄,面色严正语气肃然:“朱老板,作为械斗发生场所的当家,能否由你负责给本官讲清楚事发经过。”
朱长禄看着这位生平最恨的角色心中五味杂陈,还是恭敬的向荆久行礼道:“启禀大人,草民世代经营武器坊为生,这位南明客官今天来光顾小店扬言要看最好的武器,草民本着一片诚心拿出了镇店宝剑,却被他仗着符咒武器劈断,草民向其索要赔偿,这位客人不肯给还拔刀意欲逞凶,幸得这位义士荆放挺身而出将其击倒,草民感激不尽,荆放虽有伤人之举但也是为了小店出头,不管是造成这位客官身体损伤还是破坏了两国友谊,草民愿一己承担责任赔偿。”
朱长禄这番话说完南明众人除了那位老者还一脸微笑外脸色都有点不好看,朱长禄这番话一点情面没给他们留,而且颇有些添油加醋,取巧卖乖。身后的越国百姓倒是一阵叫好,不少人在心中暗赞了一句朱老板果然精明。
但朱老板这一番设身处地为荆放着想的话说的是正气凛然令人佩服,而且很多人都知道朱家和荆家不睦,今天朱家的招牌宝剑更是被荆老爷子的作品斩断,还需要荆三公子来出头,可谓是丢了好大的面子。朱老板不惜得罪南明人为荆放说话颇有些不计前嫌知恩图报的高风亮节。但仔细一想,今天朱家的面子是丢定了,与其日后辛苦挽回不如赌一把传个侠义的好名声才能最大化弥补兴隆的招牌损失。西越饱受南明侵略多年,削外族人面子的逸闻无疑是坊间闲人最喜闻乐见的。朱老板到底是老江湖,好一招围魏救赵。
荆久也没想到一场看似寻常械斗各打五十大板的小事究其起源还是自己胞弟的行侠仗义,再加上事涉死仇敌国气氛又有点微妙,他看向荆放问道:“小放,是这样么?”
荆放看出兄长似在使眼色,知道自己发言得给南明人留点颜面:“我也只是听说有人损坏了武器不付账,并不清楚是什么来历,于是一时冲动便大打出手,望各位南明贵客见谅。”
他这番话对南明人来说比朱长禄中听的多,当然在围观的好事越人听来就显得太怂太官面了。
荆放也是有苦难言,他心中对世仇南明的恨意不会比场间任何一个人来的少,只是在几百人围观下两锏打翻南明刀客这件生平第一快慰事的热血消散过后,他的脑海已清醒了下来,想到能被二哥这么郑重对待的南明人必然不是寻常人物。
荆放不是朱长禄这样对南明了解来自当差亲戚口口相传的生意人,与军中高层人物朝夕接触的他很清楚南明真正的强大之处在于遍布国内灿若星海的许许多多的巫术玄门和武学宗派。在极端恶劣的条件和极其有限的资源制约下,极其崇尚力量的民族秉性让南明得以在大陆上立足。
如果不是有神昼的制约,南明不敢派出大量宗派高手从军,越国早就撑不到现在了。毒将贺延展的崛起激励了广大越国国民,极端者甚至认为此前的失败是别的将领无能,不是越国军队天生打不过敌人。但荆放就和贺延展有过好几次不愉快的会面,他很清楚贺延展虽然和南明军有胜有败,却从来不敢踏入南明境内一步。
一旦踏出这一步,攻守之势逆转,神昼将不再有庇护越军的名义。对贺延展恨之入骨的南明人恐怕会派出剿杀上古巨龙级别的高手阵容。
这一队南明人,恐怕就有大门派的背景。反正人也打了,让他们面子上过得去了结这件事是荆放脑中唯一的想法。
那富态南明老者笑意盈然看向荆放:“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我这手下虽然粗鄙不堪,但身手还不算太坏,这位小兄弟年纪轻轻就能将他击败,风采不让乃兄啊!”
这位老者一言一行都显现出宽厚有礼的大家风范,再加上一副笑口常开的富家翁形象,与众多越人印象中的南明人截然不同,看热闹看的过瘾的观众也不禁为他爆发出几声叫好。
“这位老伯是明事理的。”
“南明人要是都这样就天下太平了。”
荆放也心生暖意,他独来独往太久,别人对他生出善意便会铭记在心。抱拳向老者连出谦让之语。
眼看现场气氛一片祥和,老者微笑环视场间道:“各位西越的朋友,老夫远道而来只为寻访一名门下弟子的踪迹,这里这么多人,希望大伙体谅一下老朽思念爱徒之心,提供相关线索。老夫必有重谢。”
人群议论纷纷,有人高声问道:“老爷子你那弟子姓甚名谁,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子。”
老者笑呵呵的示意手下人展开几张画像,只见画上那人眼窝深陷,头发微卷,嘴唇厚实,虽是画像也能看出那人神情凶恶一脸煞气。
“啊,是他”
一声略带稚嫩的男孩声音不大不小的落在场间,一时间听见的人都纷纷摇头晃脑寻找着声音的源头。
南明老者眯成一条缝的老眼中精光暴涨,毫不费力的锁定了说话者。
在朱长禄身后的伙计中,两个十四五岁的男孩一左一右正捂住另一个稍高男孩的嘴,那个稍高男孩被憋的一脸通红。
注意到了老者的目光,两个男孩连忙放开了那个可怜的同伴。
离三名男孩最近的朱长禄也早早发现了说话者,他望向那个男孩,语气中充满不可思议。
“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