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尔卡返回到家中时,三位修士已做完晚课了。看到纳尔卡回来,方济微笑道:“实在叨扰了。”
纳尔卡忙道:“是我三生有幸,能与大人当面。”
方济微笑,说道:“生命的满全就是爱的满全,爱是生命的灵魂。”
纳尔卡也微笑,坐下来。
沉默了好一会,方济轻叹一声:“我刚从阿尔比回来,那里的人们,已经被异端领上了邪道。他们尊奉的,其实已经不是真神了。”
按照方济和伯纳德、加百利等的说法,所谓纯洁派,信仰的居然有两个神:一善一恶,善神创造了灵魂,恶神制造了物质和人类肉身,善与恶是不断斗争着;世俗的一切都属于堕落的恶神,他将败坏人类的灵魂,因此,应该要尽可能的舍弃世俗的一切。
“这倒有点像摩尼异教。”纳尔卡轻声说。他听说有摩尼异教将世界分为光明和黑暗对立的两部分,与份属“异端”的纯洁派倒有异曲同工之感。
方济微笑起来:“其实,异端们也都提倡神贫、吃素和禁欲,能够严格遵守道德生活的才被看做‘纯洁的精英’,与其他普通信徒区分开来……只是,他们责备教会聚敛财富,甚至到了认为一切物质都是恶的的地步,也不承认教廷,反而号召打倒教会和修道院……”
他想了想说道:“好些年前教宗阁下曾派使节到阿尔比,可是你也能想象得到,使节卡斯特尔诺阁下会是什么形象,不但在当地民众心目中很是不堪,就连辩论也一败涂地……而且,还突然被人在雷蒙伯爵府邸中杀害了……”
光明圣教是国教,教廷向所有人征收什一税,又有大量的教徒捐赠。如此多的财富滚滚而来,使得伯尔尼不仅是真神垂顾的神圣之地,也是金碧辉煌的财富之都。光明圣教的主教们,几乎个个养尊处优,脑满肠肥,大腹便便,衣衫华贵,过着奢侈豪华的生活,许多主教更是纵欲糜烂,私生子遍地,这与纯洁派精英身体力行的神贫实在相差甚远。有人甚至说,光明圣教教廷中,除了当世圣徒道明和方济及其虔诚追随者,只怕没有谁恪守神贫这一道德。
至于雷蒙伯爵,他是图卢兹的领主,也是纯洁派信徒和庇护者。光明圣教教廷使节在他的府邸中被杀害后,所谓辩论、谈判也彻底终止,教廷遂发出了异端征讨令。
“道明兄认为,异端猖獗、正道不行的原因在于前往图卢兹的教士带着过多复杂又铺张的礼仪和权威,与当地民众格格不入。只有那些过着圣洁、谦卑和苦修生活的传教士,才能在当地赢得民心,让他们都归于正道。所以,道明兄当年从图卢兹归来后,决心培养能向民众讲道、又恪守神贫的传教士,既通过辩论,也通过裁判异端,走遍大陆去扑灭异端与无知。可是,他升天后,却也有些宣道会士失去约束,过于激进,走上了异端的道路……前些日子,我路过翡冷翠时就挑战和揭穿了宣道会士萨沃纳的异端邪说……所以说,以身作则,为神贫作有效见证而不是以福音导师自居,才是我所该行的正道。”方济接着说道,又轻轻叹了口气。
道明是当世另一位圣徒,升天不久。据说,和诺理教宗曾在神视中梦见教会即将崩塌,是道明站起来用肩膀顶住,挽救了教会。道明曾在图卢兹传道十年,屡次挑战那些衣着朴素、德行高操的“纯洁的精英”,并在异端中经历了诸多磨难,回返伯尔尼觐见教宗后后又开始了培养传教士的工作,最后在心安神乐中升天。道明生前发起宣道会,其会士素以德行高尚、信仰虔诚、能言善辩著名。圣方济挑战宣道会士萨沃纳的消息尚未传来,不过,既被当世圣徒在挑战中揭穿为异端,肯定逃不了被绑到火刑柱上的结局。
这种挑战,有的是将信奉的经典掷于火中看是否会被焚毁,据说道明在图卢兹这么挑战过纯洁精英;有的则看是否能引动真神审判,比如双方辩论相持不下时,就直接走进火中或者各选一天钻火墙,如果从火中出来安然无恙或者有突然天降暴雨扑灭大火,自然是有真神垂顾。
其实,比这更流行的神明审判常用于法官日常审理中,包括咽面包、赤脚走火炭犁头路、从烫油锅中取物等,最典型的就是给犯罪嫌疑人嘴里塞一块干面包或奶酪,成功咽下去则为无罪,咽不下去则为有罪。
可贵族们大概是担心真神不爱搭理这些破事,就发展出了决斗这一形式,在决斗中死亡的当然属于罪有应得,可至少也比被面包噎死、被烫的皮开肉绽又判有罪绞死有体面和尊严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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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菲尔再度神游,瞬息就到了远方。
神游的感觉极其玄妙,更是锻炼神念力量的绝佳法门。上次神游几乎耗尽神念,可茉菲尔果然发现,自己恢复后神念的力量又有增长。
神念是强者碾压低等级对手的最大依仗。强大的神念力量,不仅可感知天地元气的流向,更能使自己的力量运用精妙入微,而且,拥有神念方面特殊能力的还可以直接运用神念进行灵魂层次的攻击。茉菲尔虽然欣喜,可也不敢轻易耗光神念,否则何以自保,但此时她念头既起,居然有种按捺不住的雀跃。
茉菲尔神念飞越过来,不由一凛,只觉自己如触碰到了无尽的圣光,却没有往日的镇压肃杀之感。
她看到,纳尔卡正端坐着,似乎在倾听什么。在他身周,圣光缓缓流淌,却极是平和清朗和慈悲。
纳尔卡正胡思乱想,陡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有人正从虚空观察自己,不由抬头看了一眼虚空,又回过神来,忙说道:“方济大人教诲,在下定当铭记于心。”心中却暗暗纳闷。
“哪是什么教诲?”方济轻轻画了个十字:“我只求能在有仇恨的地方,让我播种仁爱;在有绝望的地方,让我播种希望;在有悲伤的地方,让我播种喜乐。”
声音轻微,但久久回荡,就如屋中洋溢的圣光,流转不休,却始终只在房间内,没有惊动任何人。
虚空中,茉菲尔一阵眩晕,忙收回神念,在椅上发呆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