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一一微不可察地离他的臭嘴远了些,心里暗骂道:“废话!都被人打到家门口了,还不变天吗?”可他面上却故作动容,着实满足了一下徐管事的虚荣心,那徐管事便又接着道,“这几日来,我家老爷时常与同僚们议事到半夜,就连我们二少爷也同样是忙得团团转!丝毫不见有一点空闲时间!也算你有福气,这几年来,一直见你与我们二少爷亲厚,而我们二少爷也对你……一贯……好得不得了。要不然那,我瞅着你们凤来楼也不会再有太平日子过喽!”
这下秦一一真有些吃惊了:“不会吧?徐管事?我们凤来楼可是一直奉公守法,也未得罪过同行,这变天的大事,与我们有何相干那?”
徐管事好整以暇地吃了口菜,又装作文雅地轻轻抹了抹嘴,才缓缓道:“方才我是跟着左军校的队伍一同来此的,在路上时,我在他手下一个会说我们嵩国话的士兵那儿套了些消息。据他说,他们的那位北院大王,一向是极为体谅他们这些跟随他劳师远征的手下士兵们的,所以只要等到这次的严令过去一段时日之后,北院大王是一定会给他们机会,去抢掠财货,抢占女人的。你不知道,当时他的话让我听得心里有多发寒!还好宰相大人对我们下人体恤,在半年之前,便让我们把家眷都迁入到属于宰相府范围内的一座院子里住下了,因而今次我们才不会有所恐慌。但是你想想看,像你们凤来楼此等出名的青楼,京城中出了名的美人俱皆集中于此,若是那些个齐国兵一旦没了约束的话,第一个想到的还不是你们这地方?你说他们这些人来了之后,还会不会像我这般,规规矩矩地对待楼里的美人呢?”
为了证明他的话所言不虚,他看了看锦儿,口中“啧啧”了好几声,又仿佛万分可惜地连连摇头了半晌,才接过秦一一递给他的一杯酒,重重地啜了一口,以增加效果。
他的话,听来应该不假!秦一一自是连声附和,心内又连称侥幸!只是唬得可怜的锦儿,却在那边一个劲地簌簌发抖不已!
这一夜殊不平静,尤其是从皇宫那个方向,还时不时地会传来一阵阵轰轰隆隆的炮击之声。想来处于敌人占领之中的京城,今夜肯定无人能安然入眠!尤其是被关在凤来楼中不能回家看看情况的诸多嫖客们,更是会感到担惊受怕、心急如焚不已了!
他们中有些人,看光头军校对秦娘两母子的态度尚算不错,便央求着秦娘替他们在军校面前多说说好话,以便尽早放他们离去。
在这特殊时刻下,秦娘当然也不想他们一直逗留在凤来楼里,自是答应了他们一定会尽力而为的。
可是如今的京城究竟怎么样了呢?皇宫那边被拿下了吗?宫内那个昏庸的皇帝还能坚持到明日天亮吗?家里的亲人们还好吗?一个又一个疑问在所有人的心里翻转回旋,却又有何人能得到确切的答案呢?
没有!只剩下等待这一途!
到了次日卯时初,那扎而伊才从晕晕沉沉的睡梦中苏醒了过来,他一边揉着自己胀痛的头,一边不顾元红姑娘的纠缠,就自撑着坐了起来。
过不多时,在同一楼面的另一间房间里,一夜未睡,方准备躺下歇一会儿的秦一一,便见到元红遣了丫头过来禀报,说扎而伊要起床了。
秦一一只能在心里不住地咒骂这光头,这么早地爬起来,难不成是要去赶着投胎啊?居然不让你家小爷我好生歇息!真是他爷爷的鸟人!
可是骂归骂,这鸟人是自家青楼怠慢不起的啊,还是得亲自去伺候着才能显示自家诚意的啊!于是,秦一一只好收起自己郁闷的心情,巴巴地赶到他房里去,指挥着楼内的几位姑娘给他灌醒酒汤,等他稍微感觉舒服一些了,便探了探他的口风,问他能否放那些尚且滞留在楼内的客人们离开?扎而伊告诉他外面已经戒严了,此刻若是有人敢出去,马上就会丢了性命!只有等到上头解除了戒严的命令下来之后,才可放人离开。
当然那徐管事手中持有上层签署的手令,自然可以自由地来去,他也已经在更早之前,便已赶了回去。在临走之时,得了秦娘两母子诸多好处的他,还自告奋勇地要充当作为秦娘两母子和石林少爷之间的传话人,那秦娘母子当然是求之不得了。
这一天,被局限在楼里活动的上千个人,内心皆感到了无尽的惊恐与担忧,就在如此备受煎熬之下,好不容易熬到了傍晚时分,众人便见大厅门外进来了一个齐国兵,众人的心又不自禁地提到了喉咙口。
秦一一见状,便立即出面安抚众人一下,之后,才亲自把齐兵引入专辟给扎尔伊休息的那间房里去。紧接着,秦一一便假装帮着楼内的丫头,一起替他们送茶倒水,便这样混入了房间里,可当他竖起耳朵,想要探听一下最新消息时,这两人却同时闭上了嘴巴,看来应该是机密消息,不容被人探听了。
甚至扎而伊还毫不客气地把屋内的闲杂人等俱都赶出门去,随后又把目光瞥向了秦一一。秦一一见此情景,也只好悻悻地退出了房门去。
凤来楼的这幢主楼,楼面共有三层,大大小小的房间通共有七十间之多。楼内的姑娘们按着各自在楼内的地位高低,被分配住在不同等级的房间里。
就在这幢主楼的后方,还有两个大院子和几个小院子。除了秦娘两母子住了一个独立的小院子之外,四大头牌也各占其中一个。其他的诸如厨师、杂役、打手、洗扫丫头之类的,均按照男女之别,尽皆分住在左右两个大院子里。
整个凤来楼的空间,原本尚算宽敞的,可是由于昨晚客人们俱皆被齐兵堵在了大厅里,之后齐兵又把后面院子里躲藏着的人,也全部赶到了大厅中来集中管制,这才造成了当时大厅内拥挤不堪的状况。
之后秦娘虽征得扎尔伊的同意,把客人们分别安排入楼上的各个房间内去住,才稍解了一片混乱的局面,但比之以前还是要显得局促了很多。
不过经过一天一夜的整理后,今日的大厅又重新变得井井有条起来,似乎已回到了往日红火、迷离的日子里。只是处身于其中的人们,却没有了往日寻欢作乐的心情,心中只有无尽的恐惧和惊慌失措混杂在一起!
被扎而伊赶出房去的秦一一,就从傍晚起,便一直坐在二楼最靠近楼梯口的那间房里,他的双眼一直紧盯着敞开着的门口,小小的身子更是一动也不动,也不知道他在思索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
而同在一间房内的几个头牌姐姐,便也不敢打扰他的思绪,她们俱皆不声不响地围坐在床上,为忙活了一整夜才有空休息一会儿的秦娘,轻轻地揉捏着酸涩的肩膀和手臂。
当秦一一终于看到那个传令兵从房门前匆匆走过去时,便一跃而起,冲到了扎而伊的房门口。他正打算敲门进去,那扎而伊却从房内打开了房门。
扎而伊一开门就见到秦一一满脸堆笑的站在他房门口,面上只是稍稍一愣也没有多说什么,便提着他的鞭子,沉着个脸,往楼梯方向走去。
秦一一微一犹豫,便也随在他的身后一起下去,当跟着他走到石屏处时,便想到了昨晚的那个风波,就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往外踏出一步去了。秦一一便拉了拉他的手臂,讪讪笑道:“大人,您这是要往何处去啊?”
扎而伊想了想,便回过头来,沉声道:“你跟我来。”
秦一一心内一喜,便连忙跟了上去,可是等他走到了外面一看,却着实被眼前的景象给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