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云峰修行数月之久的天赐,毅然决定离开这里,踏上寻找六昧真炎其中一昧。
八个月前,他还是武举落榜身负血海深仇,天生七窍宜必,废柴一块,而今日的他,拜戒中醉徒为师,修那无上心法,勤学苦练终于突破灵士境界,为了早日报那灭门之仇,在醉徒的指引之下,离开了白云山。
他来时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一件破陋的衣服,以及他大拇指上的黑漆戒指,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下山之后,毅然只有一身衣服与那戒指。唯一多了藏在怀里的半瓶碧玉酒。
想起厄难之后,一别八个月没有回去祭拜爹娘,天赐脸庞上不由惭愧之色,不是他不想去祭拜,他无时无刻不在想这冲下山,哪怕只是看一眼,磕三个响头,心也好受点。天宝大陆最简单的祭拜长辈的礼仪,就是磕三个头,越响越体现孝心,虽然这些都是普通的祭拜,但传统礼仪不可荒废。
下了白云峰,才能踏上后山归家的小道。每每天赐忍不住想要去祭拜之时,苏惊云直接用灵气封住他的全身穴道,最后还是要劳烦醉徒用三昧真炎打通,才能行动自如,经过八个月的阻拦,终于还是放他下山了。而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祭奠,即使他的灵魂不是这个世界的,但血肉发肤受之于爹娘,十八年来,虽然家中不算富裕,但爹娘给于了他一个快乐童年,那是不能磨灭的事实。
往日白云峰的道士们来他家购买蔬菜,踏剑而行,直接到达,而他现在也有灵士之境,照例来说乘风御剑不成问题,可惜身上连把趁手的兵器都没有,只能依靠双脚,运起灵之剑丸,一步数丈开外,缩地成寸,不一会儿就来到三间小茅屋前。
断裂的墙痕无人修补,院中往日爹娘种的花花草草,早已经没人打理而枯死。只有两座无牌无碑的土圈子。
微风无声,天赐脸上毫无表情,眼珠子死寂沉沉,无言的话语,此时无声胜有声。
“天地初开。”
仿佛恒古遥远的呼唤,指剑砰然射出三寸来长剑芒,心中那柄剑豪芒大作。
天赐飞身一跃,接着脚尖点地,反弹的力道,腾空踏向三间小茅屋后的峭壁上,指剑滑落,“刺啦刺啦”白色剑芒与那峭壁擦出层层火花,既没有华丽的剑法,也没有天地变色,有的只是石破巨响。平淡无奇的万剑归元决第一式天地初开,顺着峭壁应有的轨迹之上,劈了下去。
两块半人高的巨石顷刻间从峭壁掉落下来,天赐两只手掌,左右各拖住一块巨石,缓缓地飘落在土圈子前,两块巨石平滑无奇,棱角分明,状若石板,丝毫不怀疑坚硬程度。
醉徒淡淡的身影,微微叹了口气,旋即飘进三间小茅屋内,站在这里显得非常碍事,好似怕打扰天赐。
指剑上剑芒收放自如,凌厉的剑芒瞬间退回指尖,天赐脸上凝重的神情,深吸了一口气。“砰、砰。”两块石板笔直的戳进泥土之中,忽如起来的狂风刮起散落在地上的泥土,尘土飞扬。
指尖血肉模糊,无剑芒灵气,有的只是天生神力,与那赤子之心,天赐一手轻抚着石板,一手做指,在石板上刻下李氏夫妇的姓名之墓,鲜血顺着指头摁进字痕,渐渐留下暗红色的字体。苍穹有力,字锋犀利。
一个字一个字按了下去,当全部写完之后,指尖血红之中一点白皙。天赐面不改色的凝视着石板,丝毫不在意手指上的裂痕。
突然喉结处高高隆起,额边青筋暴起,想嘶吼,却被理智生生压了下去,心中无限扭曲的伤痛,宛若两边空气凝成石柱,挤压着他。
“贼老天,我草你祖宗,我上辈子从来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为何让我经历这等报应。”
那是内心深处低沉的呐喊,那是对现实残酷无声的反抗。废物时,他全家被灭,只剩一人,有实力时,悲剧无法挽回,既然报了仇,也不会再有爹娘了。他此刻宁愿还是废柴,灵气全无,只要一家子在一块即使再苦再累,亲情淡淡的温暖还余留。
天空依然湛蓝,毫无回应。人是那么渺小,力能和天、命抗衡?
“爹娘在天之灵,孩儿定会亲手手刃仇家。”
还是没忍住心中的郁结,再次一指顶天,陡然而立,身躯在天地之间。话语不多,脸庞处,煞气腾腾,虽然天是蓝的,而他的脸霞旁是那么灰茫茫。
天赐感觉吼出来,心情也不像刚才那么沉闷,好似溺水的人儿,猛然蹬腿脑袋露出水面,吸了口救命的气。
时在动,辰在移,不会因为某个人而改变,天赐明白事实随着时间的流淌在前进,从来都未有过后退,他现在只能给爹娘立个牌位,供些香火。
沉重的脚步,闷结的心锁,让天赐犹豫的手掌,停留在茅屋的木门上,最终还是轻轻地推开,他不像醉徒,醉徒只是一缕阳魂,穿墙而行,他只能迈开步伐进去。
“叮当”门外阳光照亮了一根绣花针,针尾处细细的黑线,随着绣花针掉落在地上。木门上结着蛛网裂成两半,桌子椅子上厚厚的灰尘,陈旧破败。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拿起地上的绣花针,在手掌上来回抚mo着,天赐脸上伤犹而起,双目散落着,嘴唇颤颤讷讷自语道。望着绣花针,不由回想起八个月前,娘缝补的包裹,以及十八年来,衣着上残留的补丁。
回头望去,那爹一直不离手的锄头,斜靠在墙壁旁,锄头早已经失去昔日渐银的亮泽,锈迹斑斑,但那油亮的棍棒处,永远磨灭不了曾经使用过它的老爹。
摸着锤头棍,天赐喉结郁结,梗咽难耐,嘴角抽搐,清泪落下。十八年来老爹谆谆教导,抚养之恩,血浓于水。他老爹没有给他带来荣华富贵,也没有带给他功名。有的只是一日三餐,与那做人的道理,和那最难磨灭的亲情。
他爹娘给了他儿时享受到得一切。
回过神来的天赐抬头环绕四周,这才发现醉徒明明进了这个茅屋,怎么会空荡荡的没影了呢?
翻起那灰尘布满的柜子,拿起一袋碎银子,这是他爹娘一辈子的积蓄,还打算等着儿子归来从山下的村子里讨个媳妇儿,办那喜事,儿子是归来了,喜事却老两口一辈子见不到了,天赐沉闷的呼了口气。
天宝大陆风俗就是这样,小户人家赞一辈子的积蓄,无非就是买房,买地,娶媳妇。
地和房,他爹娘都有了,唯独老来没有给后辈办过喜事,这在老一辈心里算是一个遗憾。
“爹娘,孩儿不孝,至今都未娶亲。”
望着那暗淡的红袋子,天赐黑漆的瞳孔周围布满了血红,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从小他就听爹娘讲烧香拜神,求子之事,李氏夫妇不就是为了个后人,到天赐这辈都十八立冠之年,至今未娶。
山下的村子,这个年龄,儿子都能挑水种地了。
他已经决定把这些银两全部置办丧事,只留下最后一文钱,够买十个白面馍馍一顿饱饭而已。
上古时期,有位孝子,家有百亩良田,万金财富。父母去世之后,这位孝子散尽家中所有钱财,全部给爹娘祭献,而只留下一顿饱饭钱。
而那位孝子最终饿死在街边,上天感动,连下三天大雨,世人皆以此教导后人,百善孝为先。
这个故事也是在儿时听娘讲的,当时听完故事的他就立誓将来要做最大的孝子,没想到今日应验了,事以小见大。
想起娘那是慈祥的摸着他的头,欣慰的摇着头。他心在流血,那是红色的印记。
半柱香之后,天赐手托着牛、羊、面走进了厨房,而他的衣袖里只剩下那最后一文钱。
灶具旁,那灰尘的油布下盖着早已经发霉的柿子饼,天赐轻轻地拿起了一块圆月中边,缺了小圆的柿子饼,上面还残留着牙印,回想起这块正是娘吃了一口递到他嘴边的那一块,而他当时连吃了五块,早已经饱了,偷偷放在这的。
颤抖的手掌,强自压了下去,轻轻地用油布包裹住,放进怀中,珍藏起来。他万万没想到当时无意的举动,却成了一辈子随身携带最重要的睹物思人,物事人非。
各种贡品整齐的摆放在土圈前,红纸叠成的元宝放在火盆中,化为灰灰,随风飘散。
据天宝大陆民间流传,这人死后,阴魂离体,眼中任何色泽都变得灰暗,只有那红色,方能看清,所以大明王朝民间,经常祭奠先祖烧些纸钱时,都会涂上红色,以便祖先在天之灵,能够享用。
土圈前,天赐三叩,双膝捏地,无声而语。
不知这醉徒何时不间断的冒了出来,每每见状,欲言又止,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知是感动,还是有些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