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各人黯然神伤之际,前面等候的车队之中,过来了一个人,他就是之前催促重耳公子上路的重耳公子的舅舅狐偃咎犯。他来到鹤然亭前,向重耳公子和雅公主行礼后,就对重耳公子说:“公子,时间不早了!再不启程的话,今晚就真的要露宿荒郊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狐偃咎犯的话把雅公主的思绪从悲哀迷茫中拉回现实里,她抬头看看阴阴沉沉的天色,太阳被乌云遮挡着,根本不能辨知时辰,但她知道应该不早了,于是就催促重耳公子,“是啊!重耳哥哥!快启程吧,要是赶不上住驿馆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重耳公子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点点头,站起来,对狐偃咎犯说:“舅舅,请车队起行吧!重耳随后就来!”
狐偃咎犯领命,跑向车队。
重耳公子转身看着雅公主,温柔的帮她拭去满脸的泪水,然后牵着她的手,走到她的马匹跟前说:“待重耳再一次扶妹妹上马吧!”
早有一个小内侍趴在地下,当雅公主的垫脚石。雅公主看到此情此景,不禁想起自己六岁时,老是缠着重耳哥哥要他教自己骑马,结果重耳哥哥禁不住自己的纠缠,就偷偷地教她骑马。后来这事被父王知道了,父王就重责了重耳哥哥,说他不该教那么小的妹妹骑马,万一发生意外那可怎么办?雅公主还记得,那天重耳哥哥就一直跪在地上,垂着头听父王的责骂,而自己则被吓呆了,躲在奶娘身后不敢吭声,很害怕重耳哥哥会指出是自己缠着求他教骑马的,那父王就会转而骂自己,但重耳哥哥始终没有说话,就那样默默地代自己受罪挨骂。
第一个扶雅公主上马的人,就是重耳公子,这一扶就是整整的十年,每次她骑马的时候,只要重耳公子在场,扶她上马的人就一定是他。想到这里,雅公主不禁又泪落婆娑,难离难舍了。
“雅妹妹,你的随从还没跟上来,待重耳哥哥命人送妹妹和凤凰琴回宫吧!”
雅公主摇头说:“不用劳烦哥哥的人了,一来一回,劳师动众的,把凤凰琴绑在雅儿的马上好了,萦月她们应该很快就赶过来的了。”
重耳公子想想也是,于是就命人把凤凰琴包裹好,再绑到雅公主马上。安顿好雅公主后,重耳公子也翻身上马。
“雅妹妹,你先回去吧!哥哥看着妹妹走。”
“不!让雅儿再送哥哥一段路,反正雅儿不赶时间,顺便等萦月她们赶过来。”
重耳公子看到扭不过雅公主,只好吩咐车队在前面走,重耳公子兄妹俩和几个贴身随从在后面跟随。
俩人放马慢步,沿途枯草茫茫、寒风瑟瑟、天地间一片灰濛濛的冬尽春初的瑟缩景象,更增添了离愁别绪。
雅公主往日无忧无虑的铜铃般的笑声消失了,她恍惚一夜之间就突然长大了一般。父王冷酷的面孔、无情的举动,让她真正了解到什么是不容挑战的父威、王权;骊姬妩媚的笑脸、挑拨离间的言语,令她真切地明白到什么是尔虞我诈的权力之争;哥哥弟弟们、以及各宫娘娘无力的抗争、无声的泪水,凄苦的脸面,让她深深地体会到什么是被压迫、什么是弱小的悲哀;而内侍们骤变的嘴脸、奴性的劣根,使她切实地知道什么是弱肉强食的世界……
雅公主觉得头好痛,有点涨涨的感觉,她想应该是早上没有吃东西,刚刚又喝了点酒的缘故吧!她甩甩头,令自己清醒一些。
穿过一大片茫茫的枯草地,草地的尽头是一大片密密的树林。
重耳公子勒住缰绳,往后张望着,只看到后面有一些过往的车马商队,但却没有看到萦月她们的人马赶来,他心里有些着急了,“萦月这丫头是怎么办事的?怎么到现在还没有赶上来呢?”
“宫里今天那么忙乱,也许人手调配出现一些状况吧,重耳哥哥不用担心!这条路雅儿挺熟悉的,我们不是来过这草地赛马、到这树林里打过猎吗?”
重耳公子看了看四周,笑着说:“哈哈!雅妹妹不提起,哥哥倒忘记了!这树林挺大的,重耳记得树林的尽头是一座大山,那座山我们兄弟三人一直都想进去看看,可是每次雅妹妹都要跟着来,我们担心雅妹妹有什么闪失,回去会被父王责骂,结果害我们一直都没有进去过,唉!没想到这次想不进入都不行了!”
“这是到蒲城必经之路吗?”
“是的!”
“那就刚好!雅儿一直想要进入这座大山看看,这次总算有机会了!”
“雅妹妹休要胡闹!山中气候多变,萦月她们还没有赶上来,而重耳哥哥又要赶路,无法照顾妹妹,如果重耳为雅妹妹耽搁行程的话,恐怕骊姬会在父王面前搬弄是非,那么重耳的处境就更难过了!希望雅妹妹能够体谅哥哥的苦衷!”
雅公主低头不语。
“重耳答应雅妹妹,他日有机会一定带妹妹进山玩耍,今天你我就此别过吧!”
“重耳哥哥,雅儿……”
“雅妹妹的心意,重耳明瞭!但千里送行,终需一别。进入山林,山高林密,道路崎岖,重耳实在担心妹妹孤身返回,妹妹就不要再送了!哥哥先走一步,你我后会有期!”重耳公子说完向雅公主拱手行礼,然后放松缰绳,一夹马肚,驱马向前跑去。
雅公主迟疑了一下,也想跟着往前奔,身后几个随从内侍连忙驱马向前快跑几步,然后勒转马头,在雅公主马前一字排开,拦住她的去路。
“你们……”雅公主很是气愤。
“请雅公主原谅奴才等的无礼!奴才也是奉命行事!前路崎岖难行,雅公主金枝玉叶,切不可以身犯险啊!公子也是为雅公主着想!公主,您就体谅一下公子的良苦用心吧!”重耳公子的心腹内侍林福劝慰雅公主说。
“哥哥!重耳哥哥!!!呜呜……”雅公主放声痛哭起来。
悲戚的哭声穿越林梢,直达前面奔走的重耳公子耳中,令他心痛不已!
十六年前,当重耳公子看到襁褓中的雅公主,想到她无辜冤死的母亲----宓姬,忆起自己对宓姬那段暗恋的情愫……他就发誓要用一辈子来爱这个没有母亲的妹妹了!
就这样,雅公主从小到大都是在重耳公子的关爱之下成长的,十六年来他们几乎从未分离过,雅公主读书、写字、弹琴、骑马……都是在重耳公子的指点、帮助之下进行的。雅公主一直都很依赖他,对他的感觉也是亦父亦兄亦友,俩人的感情非一般兄妹所能比拟。这次被迫分离,自然犹如切肉割肤之痛一般难以承受。但重耳知道:王命难违,父命难抗!唯有忍痛割舍,否则也没有其他的路可以选择。他唯有快马加鞭,飞奔而去,似乎想要尽快摆脱这痛苦的感觉。
随从内侍们听到林中的马蹄声远去了,估计重耳公子已经去远,于是向雅公主赔了不是,然后勒转马头,向林中飞奔,追赶重耳公子而去。
雅公主独自留在林边悲声痛哭,徘徊踌躇,不知所措,茫茫然不知方向……
过了一会儿,雅公主调过马头,想要往回走,但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向后回望,终于她忍不住拨转马头,单人匹马,向林中飞奔而去。她舍不得离开她的重耳哥哥,她只想多陪陪他,哪怕只是感觉上靠近一点点也好,那么心中那种切肤之痛也会减轻一点。
雅公主没有想到,她这样率性放马飞奔,竟然因此而改变了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