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镇玉鈎山外方圆数里突然阴风乍起。太阳被浓黑的云层遮蔽,天地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距镇玉鈎山三十外的洛水城蔚为壮观。其狭长若弯月,横亘东西连绵数十里,南北亦有数里。西北紧邻镇玉鈎山,俯瞰北地雪原,东北连接杻阳山。相传神帝入主中荒,引宪翼之水入城,蜿蜒东西。城垣厚一丈有余高逾数丈。城中屯兵十万,皆为帝国精锐铁骑。北抵御冰族入侵,南镇九嶷遗民,为帝国西南及北方异族不可逾越的屏障。城中阡陌交通若蛛网,屋椽层层相依。街市珠钿翠盖,玉聘红缨,车水马龙;朱门帘卷,市列珠玑,熙熙攘攘。碧堤绕城,翠柳迎风,游丝横渡,飞絮蒙蒙嬉白鹭,浣纱游女掩面偶轻语。
距洛水城东北五十里远的杻阳山高逾百仞,层峦叠嶂数十里。山中石质极坚硬少雨,然苍松翠柏却常年将其覆盖。其阳多赤金,怪水东出。
初时人们常来此开采山石,砌筑房室。在百年前山中突现无数怪兽,身长丈许,凶猛无比。相传此兽食人。山间更是突起浓雾终年不散,入其内如入迷阵,稍有不慎就有性命之虞。无奈之下人们便不再进入杻阳山,然此兽也从未走出山外行凶。
此时的杻阳山静谧异常,甚而连平日的鸟儿嬉戏之音也消失不见,阵阵肃杀之感弥漫山间,唯有松柏随风摇曳。针叶拦握浓雾,聚而为珠,又让玉珠般的水滴于针尖轻轻滑落,滴打在地上。“滴答”声此起彼伏,宛若玉石相击,空灵而旷放。
突然林间一阵疾风卷过,顺带着将凝而欲落的水珠带起,“簌簌·····”,一阵玉珠落地之声回荡在空旷的山间。细看之下那阵疾风包裹着一道黑影。只见那黑影身法轻盈,几个起落急转,停在一棵千年古树前。
那树生得极为奇妙。树高约十丈,华盖如斗,枝枝蔓蔓覆盖周围百丈的有余。树干从根部两分。左边树干极像一位翩翩佳公子,凝神望天期盼千年;右边树干一美丽女子栩栩如生,轻展枝蔓等待今生。然而两人却是背部相抵,永世不得相见。冥冥中却又让它们根相生,冠相连,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树上挂满各色香囊。然风雨无情,青苔随意爬满香囊。想来这些都是很久之前挂上去的。如今只能隐约辨别其上的图案,多为鸳鸯戏水、比翼双飞。
那黑影穿着粗葛布长衫。那长衫略显宽大,斜挎在单薄的肩头上,若无腰间青藤编织的腰带,估计早就整个掉下来了。银色的长发用几根树枝规整的束起,垂至腰间,微风无意间带着它们轻舞。他静静的看着那棵千年古木。“唉!”
他轻轻地摇了摇脑袋,转过身来,呆呆地望着天空轻声道:“两生花又要开了,荆哥哥!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当他转头的那一霎那,如玉的脸庞映入眼帘。一双淡蓝色的眼睛,痴迷无神,却更加吸引人。而那粗布长衫无形中让他更增几分英气。如果不是这份装扮,他更像是一位除尘的仙子。
他手中轻轻握着一个褪色的香囊。香囊极为粗糙,可以说就是一个小布包而已。他呆呆凝视香囊。许久,许久······不知不觉间眼泪顺着眼角轻轻滑落,无意间滴打在香囊上。他猛然间回过神来,急忙去擦拭。但眼泪却迅速消失不见,他却惶急不能自已,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滴打在香囊上。俄而他急忙取出一块极为精美的娟帕,小心翼翼将香囊包好,轻轻地放在内衣中,仿佛生怕在出现什么变故。随后他一挥衣袖拭去眼泪,收起悲伤。蓦然间他眼中精芒闪烁,英气逼人,那女儿态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日正当午。在巨树旁边有许多散乱的碎石块。他仔细搜寻着,蓦然走到其中一块前,用尽全身力气将石块旋转数周。
“轰”一声巨响,山体微微颤抖。在乱石中,一块巨石陡然下沉,一段石阶缓缓升起,他飞步入内。尔后巨石再次上升堵住洞口。林间松涛依旧阵阵。
他沿着甬道慢慢前行。甬道其实很大,足够六匹骏马并排而行。一路上无数火炬,将甬道照个透亮。他有时前进数步,又倒退回去,身旁一侧突然自动打开一扇石门,进入石门又继续前进。如此这般他改了几次道路,渐渐的甬道内火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数之不尽夜光之碧。不久前方突然出现一座雄伟的地下宫殿。那宫殿几乎全部是夜光碧砌筑而成。
一条宽约十丈的暗河横亘在大殿和他之间。河水漆黑如墨,不时散发出刺鼻的味道。在河上停着数架大型的机械。那些机械全部是青铜浇铸而成。河水带动机簧,宫殿内不时传出金铁敲击的声音。隐约可见对岸人影攒动。
他来到一处圆台上,身上真气鼓动。他一掌按在身下圆台上,只见一道十字在圆台上陡然亮起,光芒刺目。“轰······”一座石桥慢慢从河中升起。
在地宫大殿中无数夜光碧将大殿照亮。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手握竹简,专心的看着。突然他双眼精芒大盛,自语道:“落樱芒现”。他轻轻放下竹简,对着身后一个少年说道:“击战鼓三通!令,武英殿聚将!”
少年恭身退去,不久一阵鼓声传遍地宫。鼓声三短一长。随之金铁与地相击的声音瞬间弥漫地宫每一个角落。
“吱呀”大殿的大门被推开,只见一个瘦弱少年走了进来。
“青羽?你怎么回来了?”中年男子诧异地问道。
“青羽参见将军。”少年单膝跪地,深深地提了口气随之不带丝毫感情地说道:“主人让我禀报将军:‘近日镇玉鈎山邪气冲天,恐有大事发生,望将军从权处之’。”
少年言简意赅。中年男子眉头深皱喃喃道:“镇玉鈎山?镇玉鈎山······,难道是······”
中年男子顿时脸色大变,立刻走到一幅巨大的地图前,下意识说道:“公子现在到什么地方了?”
“公子现在已过了鸟难渡,正向着乱神谷进发。”青羽简洁地说道。
浓浓的危机感弥漫男子的心间:“五日前北方探子传回信息‘北方冰族突然入侵,已破北方重镇饶城,连下阳平、晓山关等数城,直扑帝都北方门户赤霞城。’帝都不日传来圣谕让公子率军北上御敌。公子三日前便亲率飞鹰卫、有熊卫、龙骑卫、连山卫共计七万精兵赶往赤霞城。若从鸟难渡,过乱神谷,下面必走飞熊岭、帝熏山才能到达赤霞城。这条路确实是到赤霞城最近的。但是鸟难渡宽百丈有余,水流湍急,两岸山崖高百仞若利刃倒插入水中,除了三千飞鹰卫能顺利度过,其余军队极难通过。乱神谷更是凶险万千,后面的路也是荆棘密布。公子怎么会选择这条路呢?难道公子仅仅率了三千飞鹰卫前去解赤霞城之危。”想到此处中年男子心中隐隐有些担心,“想来公子肯定有自己的打算。此时最重要的是镇玉鈎山到底出了什么事。”
此时陆续有十余个虎背熊腰中年壮汉走了进来。那几个刚进来的壮汉没有看见中年男子脸色的变化,依然说着笑着。
“幽平先生近日镇玉鈎山有什么变化没有?”中年男子正色道。
“镇玉鈎山近日极不寻常,时有妖邪之气冲天而起,凝而不散。”从黑暗无声无息走出一个黑衣人。那人全身皆被黑衣掩盖。说话更分不清男女之音。其气息也明灭不定,仿佛是一团空气般。
听了黑衣人的话,中年男子皱眉暗思:“妖邪之气凝而不散?镇玉鈎山封印的只有九嶷苗民之后鬼帝。然而百年前老侯爷将鬼帝魂与肉体,剥离分开封印。其魂封印于赤水泉镇魂木中,封印之眼设于蛇帝第三眼中。依蛇帝之能,她不愿睁开第三眼,谁能让她睁开。鬼帝肉身封印于阴月泉,更需要伏魔钟方能解开。当年那场大战之后,天下间不可能再有伏魔钟了。如此说来······”
想到此处中年男子忧惧之心境慢慢平复,随即轻声自语道:“即便如此也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中年男子抬头缓缓对众将说道:“尔等皆为帝国中流砥柱,且多感念公子的知遇之恩。现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北部边疆冰族入侵,公子亲率重兵御之;而南方鬼族亦蠢蠢欲动,公子将洛水城交付吾等,吾等焉能辜负公子之重托乎?吾等军人安能碌碌无为乎?我相信尔等不止希望青史留名,更能为帝国舍生,为公子不惜命。”
当听了中年男子的几句话后,数位才进入的将军此时焉能不知事之紧迫。每个人都是肃穆聆听,眼中更有几分期许。只见他们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异口同声地说道:“我等愿听将军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中年男子眼中精芒大盛,大喝一声:“好!吾定当与众兄弟同生共死。风虞火将军,你亲率本部天风卫之一部入镇玉鈎山查探。限你一日查探清楚山中妖邪之气因何而起。如今洛水城中有雄兵三万余。令,杭龙士将军率本部飞鹰卫三千人赶往玉凰山;令,武泰恒将军率本部连山卫一万人屯兵无风凹。你二人互为犄角,时刻警惕南方鬼族,若有蛮夷出山,死战截击。令,君恕雷将军率本部龙骑卫一万人与本将军兵围镇玉鈎山。三日前帝都传召‘三皇子公子熙暂代逐鹿侯提领洛水城’。想来不日将到。晓白同将军你率本部有熊卫一千人前去恭迎公子熙以防不测。”
吩咐完这些后,中年男子对着还跪在地上的少年说道:“青羽你立刻前去与公子会合,时刻与我军互通消息。”
众将齐声大声说道:“诺!我等定不辱将军之命。”
众人说完立刻站起来,眼中战火熊熊燃烧。中年男子眼眶中有些湿润,对众人抱拳说道:“帝国安危就拜托诸位了!望诸位将军珍重。”
众人相继离去。少年亦默默地退出宫殿,拖着长长地背影,孤独离去。
待众人离开后,中年男子再次来到巨幅地图前。他静静看着地图,许久之后叹道:“事有从权。”
他轻声说道:“令,寒旷统领地宫噬牙卫一万秘密开进洛水城,以巩固城防。告诉寒旷不到万不得已,不得现身洛水城。令,公输班领本部青铜卫等候本将军之命,时刻准备将墨池之水经暗河引入洛水城护城河中,以备万一。”
他身后的童子抱拳退出宫殿大门。大殿中再次陷入死寂。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中年男子身后。
男子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幽平先生,稷游本无冒犯之意,只是有一事请教,望先生能为在下一解疑惑。”
“咯咯!秦将军过谦了,有话不妨直说。”沙哑的声音在地宫每一个角落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您曾常年侨居鬼族,当年又献策先候爷封印鬼帝之法,以你的推测鬼帝真的能解那开封印了吗?如若不能,那这次地宫大军调动,天帝得知必然震怒,公子将如何应对?”
“咯咯!秦将军前一件事,你心中不是早已经有决断了吗!又何必再为难幽平呢。至于将军擅自调动地宫军队,天帝必然震怒。但公子不是早就帅兵北山抵御冰族了吗?”一阵如夜枭的声音蓦然响起,随之黑影再次消失不见。
中年男子转头望了望黑影消失的地方,淡淡一笑。只见他慢慢拔出腰间佩剑独自起舞,低转吟唱:“叠嶂茫茫阻路兮,白沙江渚白鹭戏。欲断寒风长戟兮,万千生灵斧下泣。国破流离家毁兮,时君挑剑拒仇敌。纵使身加百罪兮,今生不悔随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