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的生活与其说是一种服役,不如说是苏小云的一种逃避,自他的父母双双死亡的好长一段时间以来,苏小云都没法从那样的阴影中走出来,有一度时间苏小云几乎都还认为自己的父母远在巴格达,只是少了每周一次的电话,其他的都大相径庭,都是几乎覆盖了生命里很长时间的不见一面,乃至于略带陌生。
只是真正的事实是不容褫夺的,迟早会直面这个问题,苏小云父亲好在生前亦有不错的人际关系,一个老友通过自己的能量,将苏小云调入了部队服役。
所以苏小云在军队里藉由各种信息麻醉自己,剥落了外在光环的纨绔子弟,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兴趣之上,这么一过就是好几年。
生命是需要经历打磨的,而时间就是最好的催化剂,苏小云一度认为自己的人生在从前就毁于一旦,而从军队退役之后,他发现灰暗的生活正在慢慢的离去,光鲜一点的日子才渐次开始。
“我们从什么地方开始?”感受到KUG酒吧的喧嚣,在一张桌子上坐下来,从酒保那里点了两杯马爹尼的老朴一对眼睛杀气腾腾的环顾四周,两人虽然表面看上去是孤军奋战,不过张镇土早和四个省上下来的特种兵坐在越野车里,隐没在停车场黑暗处,暗中监视着酒吧正门的一举一动,和戴着微型耳机的老仆保持着密切联系。
“从前没做过这种事,首先应该是和李凌风碰面,我们只知道他今天会来KUG,可是具体的行动规律却一无所知。”苏小云环顾四周,偌大的酒吧分了上下两层,上层雅座和包间都带着一些明显的东方风格,下方大厅分布着不少单桌和客座,灯光华丽,大厅里还有一些诸如飞镖的娱乐设施,赌酒之事经常发生。看不出丝毫乱象,香川市若非露出獠牙,就会像是羔羊一样,掀不起任何的暴力感。
老朴扫了扫四周,他的年龄和一身皮衣皮靴的穿着,在这种热情洋溢的场合颇有些不太协调的不搭调,怎么看怎么像同志酒吧的常客,让苏小云多少有些啼笑皆非,不过这大概是老朴个人认为最具有痞子气息的装扮,“如果搜寻不到他,我们就让他自己出来。”老朴目光闪动着白芒,类似于某种捕食动物。
没有什么比在KUG酒吧里再度遇上纪筱夕更为有戏剧性的了,在铜鹿镇遇上的车队一看就架势不菲,苏小云亦没想到其中竟然会是环宇集团的大公子蒋经天夹杂期间,而很明显这帮富家子吃饱了撑了放着私人飞机不坐,非要千里迢迢的玩一回驴友,若非苏小云,他们恐怕早就已经魂丧小镇。
想不注意到酒吧二层上的纪筱夕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因为这个女孩子在那里一坐,很明显就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她上了淡妆,不过那也正是将她和周围的浓妆艳抹分隔开来的最大区别。
暖色调的灯光打在她的面颊之上,于是勾勒出她长长的睫毛,具有轮廓感削尖的脸颊,乃至于那对似乎糅合入威士忌的琥珀色眼睛,就构成了一副令人心跳,乃至于这个香川市最难忘的一副场景。
很明显这对眼睛的主人亦发现了苏小云,先是愣了愣,随即唇角对苏小云弯弧,淡淡一笑。
纪筱夕的目光明显被周围大多数苦于只可远观无法接近的男子准确的捕捉到,而下一秒这些人的目光就落在苏小云的身上,带着好奇,敌意,狐疑等诸多让人并不是感觉那么自在的目光,毕竟能够让这个女子浅笑轻颦的结果的就连和她坐于一处的那帮人都无人能够办到,这让人感觉到的只是她同座的惹人同情,而非坐于她身边的让人羡慕。
只有令她能够微笑的人,才会遭人妒忌。
梁子陆通过纪筱夕的视线把握到下层苏小云的存在,首先撞了撞身边的蒋经天,他旁边的花青青似乎又回复了从前那种妩媚迷人的性格,丝毫看不出当初在铜鹿镇的涕泪横流,注意到梁子陆等人的目光,首先愕然,“是当初那个小兵!?”
“叫个酒吧公子过来,把他喊上来聚聚,在这里遇上认识的人,不可否认是一种缘分。”蒋经天端起面前的酒杯,抿嘴啜了一口,目不斜视,他正面前方意大利真皮沙发上的男子姿态并不怎么雅观,四叉八仰的坐着,一身红衣,如果说老朴的不搭调能够让人接受,那么这个人所穿的可谓是就连酒吧里都感觉扎眼的奇装异服了。
纪筱夕美目狠狠的盯了蒋经天一眼,然后起身,朝着下层走去。
梁子陆对蒋经天回报一个尴尬的笑容,蒋经天放下酒杯,淡淡摇头一笑,“筱夕知道该怎么处理。”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将一件可能导致舆论不利因素的事件转化成对自己有利的事物,不知道应该用政客还是商人身份来称呼的蒋经天并不在意苏小云的身份,或者他今天来到这个酒吧的目的,他只有一个结论,如何让苏小云对铜鹿镇的事件守口如瓶,这样就不至于会流出环宇集团公子不是一个彬彬有礼正直的骑士,而是一个害怕丢掉声名不得不捏造谎言来陈述一个虚伪事件的伪君子。
尽管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那台神秘机甲的来源,乃至于操纵者的身份。
等到苏小云来得及从纪筱夕朝着他走下楼的呆楞中反应过来的时候,老朴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自己身边。
脑子下意识全功率运转的苏小云没空思索老朴去了哪里,只是在全面的考虑和纪筱夕接洽的第一句话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任谁面对纪筱夕这样的女孩站在身边,保证都会感觉到一丝自惭形秽,无论这个人的身份究竟是什么,苏小云敢保证就算是蒋经天那样的太子也保证会有类似于他同样的感觉,毕竟有些东西从他的目光中就能够看的出来,比如某种可望而不可即的仰慕。
自己的父母去世之后,在孤僻状态下沉默了半年有余的苏小云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懂得如何从人类的眼神中分辨出其隐藏在幕后的心思,面似慈祥心生鄙弃的目光,目若繁星内心晦暗的目光,看似亲和貌合神离的心思,这些突然能够在苏小云的视网膜里放大,他能够投射人心,而这一切在这之前则是被他彻底忽略的东西。
大半年的孤寂带给苏小云的只有一个词语,专注,就像是阿尔忒弥斯神庙下世代居住于大理石僧洞的苦行修士,像是禅宗面壁入佛的无相归心,枯燥的孤寂能够让内心对周围环境信息的汲取达到一种汲渴而摄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