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没有感情的,而且在风的帮助下越来越狂,越来越没有方向。金巧儿躲在桑树下都难免被肆虐的风雨吹打。风吹来的雨把金巧儿的头发淋湿了,把衣服淋湿了贴在身上,原本漂亮的姑娘,失去了颜色和飘逸,像拔了毛的鸡那般可怜。
“这个傻小子,怎么还在挖呀!”花哥的脚悬在桑叶的背面,它的身体面积小,似乎还没受到雨的攻击,“叫他进来躲一阵呀!”
“七虎,七虎,”金巧儿在桑树下喊着,手摇着,“快来躲一会。等雨小一点再说。”
七虎被雨淋得湿透了,抹一下脸上的雨水,马上又满满地糊住了脸。他暂时停下来,迷迷糊糊往金巧儿这边看了一眼,大声喊着,“没事,就快好啦!就快好啦!”
“别那么傻,等雨小一些也不会耽误什么!”
“好的。好的。”七虎虽然这样讲,但身体依然钉在坑里“嘿嗤”、“黑嗤”地努力着。
雨没有停歇的意思,那些被风卷到树下来的雨点都有一股噼噼啪啪的力量。无数这样的雨点,像飞蝗似的扑打过来,七虎难道不难受?
雨点溅在地面上的积水上,也呈现出一种银色的小花。
在坑的旁边,躺着姜生波夫妇,雨冲掉了他们身上的伪装。花瓣零落在地上,已经烂了,有一种凄凄的淡红。
留在他们身上的花只剩一点梗了,整个身体都暴露在铺天盖地的雨中。他们不会动了,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七虎想过很多次的生死,难道就是这个样的?
七虎产生一种林黛玉的伤感,《红楼梦》中林黛玉在葬花的时候,产生的一种感伤,也影响了七虎的情绪,“今日我葬你,明日何人来葬我呢?”
七虎看了看四周,没有可以躲雨的地方,只能委屈这一对夫妻了。他埋下头继续挖着泥土。雨水从头上挂下几排雨帘。
金巧儿站在那里,细密的雨沫依然湿了她的身体。她茫然地看着密集的骤雨,心里期待着雨快一点停下来。花哥在树叶之间来回地捣腾自己的身体,寻找更佳的位置。
花哥飞来窜去的撞动树叶的声音,加上嘴里还嘟嘟囔囔着,“不要淋我,不要啊,翅膀越来越重啦,不要啊,要命,要命,要我的命啊!”
这种念经一般的声音,更增金巧儿心里的烦闷。
“别瞎折腾啦!脑袋都被你吵炸啦!”
“你脑袋那么硬,轻易炸不了。”花哥嘻嘻地说,“不是你的脑袋要炸,而是你的心在痛吧?你在心痛那小子了吧!”
“谁?”金巧儿心里一慌,但还是故意冷笑了一声,“就他,傻得要命,那是他活该。心痛他,怎么可能?”
“不要言不由衷啦!”花哥又往上窜了一下,在树叶上积聚的水,树叶承担不住了就滴落下来。粗大如兰花豆大的雨滴打在花哥的身上,花哥就像落水的人,手脚扑腾着乱舞,身体跟随着雨滴径直落下来。
这下面就是金巧儿的头。水滴中的另一部分,比花哥更先落在金巧儿头上。水滴的力量穿透湿润的头发压着头皮,带给金巧儿不舒服的感觉。从另一片树叶上,又有一滴落下来,打在她的下巴上。
身不由己的花哥落在金巧儿的头发上。金巧儿伸手一抓,抓住了花哥,“翅膀完全湿了,你也没办法飞了,还不如躲在我的口袋里,等雨停了再出来。”
“好吧!”花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不像那个傻小子那么实在,我是很现实的。就算是一个并不温暖的地方,相比起大雨如注来,这也算是好的了。”
“不要吵啦!”金巧儿打断花哥絮絮叨叨的话语,心情糟糕得很。
“好,我不吵,我躲起来。”花哥吱溜一声,身子顺着往下一滑,落进金巧儿的口袋里。金巧儿看着雨中的七虎,心里莫名的恼怒。被雨丝笼罩的七虎,影子不断上下跳动着,逐渐有些迷糊。那些挡不住的雨水,从树叶间隙落下来,树叶背面积聚起来的大水滴也越落越快。
整个天地都是密密麻麻的雨,无处可躲。金巧儿只能蜷缩了身子,尽量减少身体承受雨水的面积。雨水越落越多,金巧儿感觉越来越冷。
这种感觉放大了心里的寒冷,她甚至有些发抖了。看着雨丝中模糊的七虎,她觉得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在皱缩着。内心变冷了,也变硬了,身上的力量也消失得很快。
七虎身上的力量不大,没挖多久又累了,喘着气。雨水不停地流进嘴里,像溺水似的。手臂软软的,火辣辣地痛,像在烈火中烧红了一般。
七虎也想丢下手里的工具,往树下跑去,躲一躲雨水的淫威。雨水是细细的,也是柔弱的,但持续不断的击打,对人的伤害也很大。七虎真的有一种难以忍耐的感觉,意志力不断在退缩着。但一抬眼,看到被雨浇淋的姜生波夫妇,他又不忍心了。心变得软软的,留着这一对夫妻在雨里他觉得有愧。
七虎不断挥动着手臂,锄头上上下下着。
挖掘的进度很慢,一点一点。
但他努力坚持着。随着时间的推移,泥坑逐渐有七虎的三分之一的高度了。水也一同积在坑里,淹了他的脚踝。
七虎觉得差不多了,从坑里爬上来,在泥水里捡了一点被雨打烂的花瓣,丢在坑底。烂了的花瓣,在坑底的泥水里有些凄惨地漂着。
七虎抬头,让整个脸都受到雨水的冲刷。天空阴沉沉的,雨水都没将天空的黑沉沉消融多少。对着密集的雨,观察了一番,心里也有判断了。
他不得不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真是对不起,不是我不想让你们死后呆的地方能干爽一点,能睡得像家里的床上一样舒服。我已经尽力啦!只能这个样了。这是天公不作美,只能委屈你们一下。”把姜生波夫妻抱起来,走到坑边,把他们放下去,并排躺在坑底。昏黄的泥水浸上来,湿了他们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