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夜,他终于攻破京都,来到她……惠嫔的舍宫前。
玉阶生清辉,她的殿阁一如往日的萧阁般洁净而冷清,就像她的盛宠,不过是做了另一个人的替身。
柳眉微蹙,她的脸依旧莹润,她的唇依旧甘美,她的发依然长可绾君心,却不知,绾了谁的心。
四目相对,一时静谧如林,所有的时光全数纷沓而来,又如潮水般逝去。清冷的月光里,她微微笑了,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你来了。”
他黯然敛眉,“我来了。”
她朝他缓缓伸手,臂上海棠红披帛垂落,仿佛一缕山泉,“两年了,两年来,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轻柔话语悄然如一线流水,却似冰刀碾过他心上,“你……你说什么!”
“我一直在等你,等你羽翼丰满,等你足够与他们抗衡,等你来接我,带我离开。”她的笑依然很美,带着美酒的醇香和山泉的清寒,叫人又爱又惧。
他们,是邬相还是代国公,是琼华公主还是文嘉帝?抑或者,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一直在等他,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可是他呢,早已不知自己守候的是什么,记忆里从未谋面的母后,那笑靥清绝鉴人,似指尖琴弦将他缠绕,面容恰如眼前的萧萧,却分明又不是。
他颤颤伸手,凉风划过指尖,恰似旧日缠绕在手的弦,为她抚琴而谱的心,把握不住却又袅袅而过。
眼睁睁无能为力。
冰凉肌肤相触的那一瞬间,一阵孩子的啼哭蓦然响起,分外刺耳,似一根极细的针将载勤狠狠戳了一记。萧萧微笑的脸顷刻间衰败下去,清亮眸子陡然转暗,一脸的惊慌失措。
“是为了他吗?”载勤惨惨一笑,月光映上他鬓发宛如霜降。她这般巧言温语,为的不过是保住她与文嘉帝的孩子。
萧萧扯出一抹笑容,眼角细纹赫然如线,在凉月下格外沧桑,“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当年的花前月下,泛舟洛水,此刻万般皆是空,想来不觉好笑,她是食尽人间烟火的萧萧,始终不如画中人那般皎洁无尘。
“惠太妃,请上路吧。”他蓦然似变了一个人,方才的情浓如初不过南柯一梦,梦醒时,他是踏破尸山血海的无上王者,来这里,取她的性命。
“放过那孩子,好吗?”她伛偻了身躯,低垂了头颅,请求他,放过她年幼的孩子。
她和他父皇的孩子,将来亦会是有权继位的男子。
载勤哈哈大笑,颤音似呜咽箫声,连眼角亦笑出泪来,“记得父皇对我说过,‘一将功成万骨枯’,莫非我要等着他来踏我的万骨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