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魂缓缓一笑,引袖将酒杯送至唇前,雾髻一仰,美酒入肠,她依旧笑着朝修桑亮了杯底,空空如也。修桑死死盯住她,清寒目光愈加绝望而颠狂,那鲜妍酒液润在向魂唇畔,却如泪珠一般晶莹剔透,半晌,他骤然出手打掉酒杯,青玉落在一盏青草堆上,无声无息。
“你说吧,什么事。”修桑面无表情望着她,似从未相识。
向魂张了张唇,脑中忽然闪过他们曾经的肌肤相贴,唇齿留香,那旖旎画面如藤蔓一般蜿蜒蔓生,将她整个身躯侵蚀,那温存画面仿佛仍在昨日,今日,却要生生离别。
她哑声而道,喉间异样干涩:“今夜皇子诞辰,皇后赐酒修桑罪人,罪者阴郁饮酒过度,无奈子时天牢失火,罪人糜不得出,丧命于此。”
修桑微有动容,依然紧紧盯住她,企图寻见一丝一毫的闪躲敷衍之色,须臾,他竟平静地笑了。
向魂极力稳定心神,语声渐渐清润:“食盒里有一套布衣,到时狱中会有人接应,冰砚亦会随行你左右,届时大火势猛,定无人顾暇,你与冰砚可随泔水车从后清门出宫,便再不要回来,至此后,再无李慕笛和冰砚,只有一对平民夫妻相扶相持,携手半生。”
她说得极快,不肯耽误一分,仿佛是逃避,又仿佛是焦虑,她说得那样急,快得修桑回味须臾之后才得要领。沉默良久,他忽然扯过一旁的酒瓶拼命往口中灌酒,酒液汹涌而出,顺脸颊蜿蜒而下,浸湿了他衣襟领口,分不清是泪还是酒。
向魂只觉心头剧痛,似万千针尖戳上心尖,泪水无声滑落。直到今日,他还是这样相信她,即便有迟疑,只消她几句话,他就那样笃信不疑,这样的修桑,澄澈得让她心疼。
自袖中取出一枚赭黑色的小丸子搁在案头,向魂弱声说,“这是特制的醒酒丸,待他们确信你烂醉如泥,你便可服下,只须一刻钟便能解酒。”
修桑没有回话,只是不停得仰头灌下那些酒,她嫡子的生辰酒,美酒佳酿,应是她的幸福她的蜜,却是他心内最沉郁的钝痛,时时刻刻痛上心尖,将两道墨眉一齐拧下。
向魂看得心揪,胸口窒息一般难受,她深深看他一眼,咬唇起身,却不防被他温润掌心紧紧锢住,动弹不得。她回首,见他醉眼迷离,眸中闪着一线清澈的光,连声音亦带了浓重的鼻音:“为何……为何不随我离开……”
她目光描摹如笔,深刻镌在他面庞,将那清澈双眸,如墨修眉悉数刻在心头,一颦一笑皆是他,深邃得仿佛骨子里烙下的印记。
她淡淡出声:“你不会明白的,我不能,亦无法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