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味甘香逼近,向魂皱眉看一眼,夕阳下的汤药泛出如血颜色,深赤艳红,是记忆中最惧的色彩,一瞬间父王流血的断颅,絮之染血的凄影,韵央眼中密布的血丝,齐齐奔腾而来,搅起喉中一阵翻涌,慌得冰砚忙为她捶背。
“小姐?”
“试银针了没有?”向魂扶了心口蹙眉道,声音细弱却似夹带暴风寒流,将冰砚震得全身一颤,惊疑不定望着她。
“小姐,这是殿下……”
“我知道。”向魂话语如剑将她后半句狠狠劈断,“可我不得不防。”阳光里略显苍白的素手隔了棉被抚上小腹,再狠狠攥紧,似脆弱间生出无穷力量,目光却低哀垂下,“事到如今,谁也信不得,毕竟……是我杀了他的骨血。”
冰砚再不言语,目光隐忍而哀伤,只伸手自袖间取出一个荷包,拈出一根极细的银针,却一再犹疑,一旦这银针浸入,无论黑白,都将他二人苦苦维系的最后底线刺破。
不防向魂蓦然出声一笑,流利将木碗夺过,“有些毒,是试不出来的。”处心积虑要将胎儿扼杀腹中的,又何止修桑一个?木碗中药液轻晃,潋滟波光晃得向魂眼中生疼,她霍然起身行至窗边,覆手一倾,一碗珍奇铺天而下,浇灌了底下一片热土,就如曾经的一个早晨,从缱绻缠绵里苏醒的她,在窗前兀自苦笑,翻手为云覆手雨,将一腔关切爱惜无情推开。
“小姐!”
冰砚惊惶声音自身后传来,向魂却倚窗凉笑,腹中扑扑直跳,这个弱小的生命与自己血脉相连,是她唯一拥有的,不曾失去的东西。
回过头,却是一袭白衣的修桑站在阴影里,面容模糊,神色氤氲,唯有一双眼睛幽幽逼人,比山泉更清寒,是失望至极的光芒,那一日医官诊断她两个月身孕时,他也是这样凝视她,眼底一片惊痛,漠然转身的背影仿佛一把雪白的刀子,剜进她心里去。
如今这把刀子又霍霍铮亮立在她眼前,却只促她浅浅勾唇,惨淡一笑,“以我和子嗣作人质,倒是张绝好的王牌。”
“你知道的,我不会。”修桑声音十分沙哑,不复以往的悠扬低挽,只是沉沉的,压得人透不过气。
“你不会,但他会。”向魂目光低垂,轻描淡写将其间利害一句带过。她是梁国唯一的皇后,是皇帝的正妻,并且怀有皇家宗室嫡亲血脉,深谋远虑狡慧精明如李从恩者,又怎会放着这样一颗绝佳的棋子不下?
一句话让两个人都缄默了,修桑墨眉深深皱起,眉心一道深痕赫然,颓然闭目,似痛苦又似不忍,“这一次,我本要带你走的,却为何,是这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