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
镀金面的铜镜里,映出如雪容颜,青丝如缎散漫滑落,玳瑁梳被一只精致的手握住,依依流连雾髻,朝晖淡淡照入窗格,鎏出髻间玉簪流动如水。
那莹动翠光倒映在铜镜里,生生侵入她的眼,熠熠耀人。向魂伸手取下玉簪,望见镜中的自己,沉静眉眼,瞳仁中闪着一线稍纵即逝的光,神情慵懒,好似蒙上一层褪色的纱,手中流光飞舞,叫她想起他最初为她簪玉的手,修长却稚嫩,广袖里悄悄飘来淡淡墨香,萦绕在她鼻端,是别样的欢喜。
伸手抚上簪尾,润滑圆美,是婉约的态,是这样的簪,在噩梦里刺穿她胸口,由那送簪的人,亲手狠狠刺入,毫不留情。一丝讥诮浮上心头,她缓缓将簪尾对准了自己心窝,却钝得连纱衣也无法穿透,真是可笑。
“皇后。”层层烟罗之外,传来朗声如风。
昨夜噩梦扰心,向魂一早便派林曾航去琼华宫琅苑探视韵央情况,此番回来得竟也真快。她望着镜中的倒影,疏懒开口:“韵央夫人还好么?”
林曾航闻言将头垂得更低,沉默片刻才开口:“回皇后,韵央夫人昨夜知道公子殁后,便悬梁自尽了。”
“叮啷……”珠碎玉溅,那暗影流动的玉簪摔在地上瞬时成了两半,棱角尖利,碎玉若泪,莹莹点点在阳光下现出细碎锋芒。
“皇后?”薇薇拂帘进来,望见两半的玉簪,更望见向魂眼中倏然盈眶的泪光,一滴一滴,落在残簪上,反射出潋滟晴光鉴人。
近在眼前的玉簪一瞬间退至天边,向魂伸出的手怎么也无法触及,视线一点一点模糊,一切都似蒙在雾中。薇薇屈身拾了碎簪放在她手中,惊见她狠狠捏了簪回身坐好,指间渗出丝丝血迹,不由轻声一呼,眼前闪过凌厉一瞪,那冷冷的目光直射而来,叫她心中一凉。
“找个风水之地,好好葬了她吧。”向魂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薇薇分明看见她握簪的手在不停颤抖,却不敢劝阻,只堪堪瞧见那血丝越来越多。
“淑妃呢,有没有闹?”向魂静静凝视铜镜,目光聚焦在镜影深处。
“据侍女言,淑妃初闻噩耗便发了狂,突然奔出殿外去,因淑妃身旁侍仆极少,来不及将她挡下,直追至外廷紫宸殿外才被季将军拦下,末将至琼华宫时,淑妃已被送回,宣了医官正在诊治。”林曾航仗剑而跪,维持着谦卑低首的姿态。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向魂淡淡拂了鬓发,似在镜前欣欣顾影。
林曾航踟躇起身,谦和目光遥遥望来,却在撞见向魂侧眸的一刹迅速低了下去,空留一抹拳拳担忧,只飞快随着冰砚走出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