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冰砚见向魂只顾低头疾行,落了满头飞雪也全然不觉,不由伸出手去为她拂开一层雪粒,露出下的云鬟雾髻青丝如瀑,依是艳羡一叹,若有这样的貌,她也不致永远遥遥仰望那清绝男子,苦苦一笑,只得认命。
“小姐,雪太大了,不若去林将军那里躲一躲借把伞吧?”冰砚不觉皱了眉,记着她的虚寒体质,若是受了凉,怕是皇上又要发怒了。
一句话唤回向魂三分魂魄,她蓦然驻足回望,转眄流精,朝她微露一丝笑容,“也好。”
清漆如竹的小舍,屋外翠竹葱茏,枝枝若青玉直指天阙,竹影摇曳入水文光微动,枝头顶了一层白霜雪色,颤巍巍地垂了秀首,一如当日林曾航在她面前默然低头,谦柔平和,是真正的君子。
掀开竹枝垂帘,向魂悄悄步入,内里布置十分简单,仅有日常用具,略显简陋,却更觉主人两袖清风志杰高。拂开一道青罗布帘,向魂瞧见案桌前一个精瘦身影背对着她,乌发木簪,灰儒布袄,右手执一笔狼嚎,正专注挥墨……今日是执金吾歇假的日子,他却没有出宫探母,反而躲在这里暗练笔墨,倒觉出几分文人气质,不像个舞刀弄剑的将军。
“将军写什么呢?”向魂袅袅行至他身后,轻语一声却吓得他浑身一颤,手中狼毫蓦然坠地,嘎达一声撞上地砖,在幽静的小舍里显得格外清响钝然。
林曾航霍然起身,垂首敛眉,满面慌乱尚不及掩去,惶惶道一声:“末将见过皇后。”
正巧冰砚撩帘进来,瞧见他少有的慌张神色,不禁好笑,忙伸手掩唇,戏谑道:“我们半路遇雪,正想问执金吾大人借把伞呢。”而后四下一张望,犹疑道:“怎么此处连个婢女也没有,单单将军一人?”
“末将尚不习惯,一向都是侍卫在侧,方才也放了他们一会儿假,皇后来得不巧,正好无人。”林曾航低首挡在案桌前,将一纸墨迹悄然掩住。
向魂却轻巧绕过他,玉指如削拈起那张华纸,双眸一睇他紧张的脸,抿唇一笑,将他凝在原处不知做甚,而后见她望字微笑,清幽目光端端拂来,似羽毛抚过,酥然温软。
“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向魂低吟浅笑,“看来将军还未写完,我来为将军续上。”说着她执起另一支紫毫,为书“阴丽华”三字,字迹隽永略带纤柔,暗含惠力,不似一般女子的娟秀字体,反见一种历练中积累起来的悠然自如,遒力飞扬,“原来将军也非无欲无求之人,竟也有鸿鹄之志,志比汉光武帝呢。”向魂持了华纸拂唇一笑,“现在已是执金吾,却不知将军的‘阴丽华’又在何处?”